漱芳斋的鎏金掐丝香炉还冒着袅袅青烟，紫薇却狠狠将手中的珐琅彩茶盏砸向青砖地面。瓷片迸裂的脆响惊得梁上画眉鸟扑棱棱乱飞，茶水混着碎瓷在蟠龙纹地砖上蜿蜒成暗红色的溪流，宛如一道狰狞的伤口。
"格格！"金锁吓得脸色煞白，慌忙扑过去收拾碎片，"这可是内务府新赏的贡品......"
"贡品？"紫薇抓起妆奁上的珍珠步摇，珠串在她指间晃出冷冽的光，"不过是些哄人的玩意儿！老佛爷能想着给那个山野丫头送宫里的点心，却从没想过我这个亲生女儿！"她突然将步摇狠狠砸向铜镜，镜面顿时蛛网密布，映出她扭曲的面容。
金锁望着满地狼藉，喉咙发紧。窗棂外的阳光透过雕花窗格洒进来，却照不暖屋内刺骨的寒意。她想起今早路过御膳房时，听小太监们议论晴儿带着八抬大轿的赏赐出宫，光是装点心的檀木匣子就镶着九道金边。
"格格消消气......"金锁小心翼翼地开口，"若是被皇上知道......"
"知道又如何？"紫薇猛地转身，凤仙花染就的指甲几乎戳到金锁鼻尖，"他心里早没我这个女儿了！自从见了那个小燕子，皇阿玛看我的眼神都变了！"她的声音突然哽咽，抓起案头乾隆御赐的翡翠笔洗，"这些东西，在他眼里哪比得上白云观的一捧野花！"
话音未落，笔洗己重重砸在青砖上。通透的翡翠应声而裂，宛如一道永远无法愈合的裂痕。紫薇望着满地狼藉，突然想起幼时在济南，母亲教她"碎碎平安"的场景。那时的月光温柔，母亲的怀抱温暖，不像如今这深宫里，连摔个物件都要掂量再三。
"格格！"金锁的声音带着哭腔，"这是皇上亲赐的物件，若是追究起来......"她不敢再说下去，只是死死攥着帕子，指尖因用力而泛白。御赐之物损毁，轻则罚俸禁足，重则牵连家族。想起母亲夏雨荷临终前的嘱托，想起入宫时满门的期许，金锁只觉一阵天旋地转。
紫薇的手僵在半空，指甲深深掐进掌心。剧痛让她短暂清醒，望着满地的碎玉残瓷，突然想起乾隆那日在养心殿的怒斥："雨荷怎么教的女儿！"若此刻让皇阿玛知道她损毁御赐之物，恐怕连最后一丝父女情分都要耗尽。
"收拾干净。"紫薇的声音冷得像淬了冰，"就说......就说画眉鸟惊了手。"她转身走向梳妆台，镜中映出她强撑的镇定，却掩不住眼底的慌乱。金锁望着主子颤抖的背影，突然想起初入宫时，那个琴棋书画样样精通的温婉才女，如今竟被这深宫折磨成这般模样。
当夜，漱芳斋的烛火亮到子时。紫薇跪在佛堂前，对着母亲的牌位怔怔出神。供桌上摆着她偷偷藏起的半块碎玉，那是乾隆第一次见她时，从腰间解下的玉佩。那时的皇阿玛，眼中满是慈爱，说"朕的明珠终于回家了"。
"母亲，我该怎么办？"紫薇的声音在空旷的佛堂里回荡，惊起梁间沉睡的燕雀。她想起晴儿回宫时，鬓边别着的那朵野菊，想起宫女们私下议论小燕子抱着囡囡吃桂花酥的场景。原来有些光，无论如何追逐，都照不进这深宫的角落。
更鼓声传来，紫薇缓缓起身。她对着铜镜重新描眉，这一次，她画回了入宫前的柳叶眉。指尖抚过镜中裂痕，她忽然轻笑出声——碎了也好，碎了便不用再装出完美的模样。窗外月光如水，静静洒在漱芳斋的飞檐上，见证着深宫里又一个无眠的夜。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