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时的梆子声刚刚敲过，苏妙龄指尖的青铜令牌沾满井底淤泥。春桃攥着断成两截的桃木剑，剑身焦痕里嵌着半片赤鳞——正是昨夜从虺蛇身上剥落的。
"小姐真要带棺材赴约？"春桃盯着院中微微震颤的青铜棺椁，"那冰尸心口的箭镞......"
话音未落，七盏镇魂铃齐声炸裂。棺盖轰然掀开，冰晶男尸首挺挺坐起，空洞的眼窝淌出金红色黏液。苏妙龄甩出浸过雄黄酒的麻绳，却在触及尸身的刹那燃起幽蓝火焰。
"退后！"
厉喝声中，三枚铜钱破窗而入，正钉在尸身天灵。货郎踹开后院角门，烧伤的脸在月光下格外狰狞："用你的血点他膻中穴！"
苏妙龄割破掌心按上尸身胸口，冰层下的金丝突然活物般蠕动。男尸喉间发出咯咯异响，崩裂的皮肤里钻出千百条透明蛊虫。货郎甩出腰间酒葫芦，烈酒泼洒处燃起冲天火光。
"这是灵医谷的噬心蛊！"他在火中厉声嘶吼，"二十年前何大夫就是被......"
疾风掠过屋檐的声响截断话语。苏妙龄旋身避开冷箭，箭簇擦过青铜棺椁，溅起的火星竟在空中凝成个"渊"字。货郎突然暴起，软剑劈开夜雾，却只斩落半截靛蓝袖角。
"贵客既至，何不现身？"
苏妙龄将染血的银针夹在指间，目光锁死东南角的老槐树。树影婆娑间缓缓走出一人，玄色大氅绣着暗金螭纹，兜帽下传来雌雄莫辨的沙哑嗓音："能解噬心蛊的，果然非灵医谷传人莫属。"
春桃突然惊呼——来人每一步都在青砖烙下寸许深坑，落脚处腾起的却不是尘灰，而是细如牛毛的金针。苏妙龄瞳孔微缩，这是《万毒谱》记载的"踏雪无痕"，需将三千金针炼入足三阴经。
"阁下既然识得噬心蛊，"她踢开脚边燃烧的蛊虫残骸，"可知这冰尸中的寒髓箭从何而来？"
神秘人低笑如夜枭啼鸣，甩出卷泛黄的羊皮纸。春桃用火钳夹起展开，赫然是仁心堂当年的问诊记录，末页朱砂批注刺目惊心：癸未年亥月，北境龙裔献祭生变，诛。
冰尸突然剧烈抽搐，心口箭镞迸射寒光。神秘人袖中滑出柄乌木短杖，杖头嵌着的血玉正对月光："姑娘若想知道灵医谷与龙裔部落的渊源，明日辰时带上冰尸到城隍庙。"
更声穿透残火余烬时，院中只剩片靛蓝碎布。苏妙龄捻起布料对着烛光细看，金丝绣着的龙鳞纹在火焰中泛出诡谲紫芒——正是井中龙纹地图上的标记。
五更天未明，医馆门前己候着顶青呢小轿。轿帘缀着的墨玉铃铛无风自动，赶车老仆递上鎏金拜帖，纸间浸着龙涎香："贵人有请小医仙出诊。"
苏妙龄指尖抚过拜帖边缘的暗纹，忽然轻笑："用苗疆尸茧纸做帖，贵人的病怕是见不得光？"
老仆浑浊的眼珠闪过一丝精芒，枯枝般的手掌突然扣住门框。楠木门楣应声裂开三道爪痕，碎屑中混着腥臭的绿色黏液。春桃刚要惊叫，却被苏妙龄按住手腕——那爪痕走势分明是灵医谷的擒拿手。
"带路。"
轿帘垂落的刹那，苏妙龄袖中滑出把鬼针草籽。草籽沾轿即长，在青呢布面绽开点点幽绿。轿子七拐八绕穿过闹市，最终停在一处荒废的城隍庙前。晨雾中隐约可见九盏白灯笼悬在檐角，摆成北斗吞月之势。
神龛后的密道蜿蜒向下，石壁渗出暗红水珠。老仆的灯笼映亮两侧壁画，苏妙龄的指甲深深掐入掌心——画中描绘的竟是灵医谷禁地祭坛，祭台上躺着具人首龙身的怪物。
密室门开的瞬间，寒气裹着血腥味扑面而来。玄铁链锁着的男子仰躺在寒玉床上，胸口插着半截断剑，伤口周围凝结着冰晶。苏妙龄瞳孔骤缩，这症状与青铜棺中的冰尸如出一辙。
"姑娘若能救他，"神秘人从阴影中走出，掌中托着枚龙眼大的东珠，"北境三州七十二城的药铺随你取用。"
苏妙龄却盯着男子颈侧的金鳞纹："寒髓入心，龙毒蚀脉，阁下这位贵人怕是撑不过三日。"她突然掀开男子左袖，肘间暗红的蝎尾刺青让货郎倒吸凉气——正是五毒教长老的标记。
神秘人袖中短杖骤然点地，密室西角腾起惨绿鬼火："姑娘最好专心诊病。"
"诊金要换。"苏妙龄拔出银针在鬼火上炙烤，"我要仁心堂所有问诊记录，尤其是癸未年的。"
针尖刺入男子曲池穴的刹那，异变陡生。寒玉床迸裂，玄铁链寸断，男子暴睁的双眼赤红如血。他喉间发出非人低吼，胸口断剑竟被龙形黑气缓缓逼出。货郎的软剑与神秘人的短杖同时袭来，却被苏妙龄扬手洒出的金粉阻在半空。
"都住手！"
她将三枚银针刺入男子百会穴，龙形黑气骤然回缩。神秘人兜帽被劲风掀开，露出张与夜渊七分相似的脸，只是右颊布满可怖的烧伤。
"你果然姓夜。"苏妙龄捻起男子伤口处的冰晶，"龙裔部落的寒毒遇上灵医谷的噬心蛊，这滋味不好受吧？"
神秘人突然剧烈咳嗽，指缝渗出掺着金粉的血："你究竟是谁？"
"苏妙龄。"她将染血的银针在烛焰上灼烤，"灵医谷第三十七代传人，专治你们这些不敢见光的病灶。"
晨光刺破窗纸时，男子胸口的冰晶己化去大半。苏妙龄摘下他腰间玉珏，内侧的"渊"字泛着血光。货郎的软剑突然架在她颈侧："姑娘知道太多了。"
"杀了我，这龙毒便无人能解。"她将玉珏按在男子心口，"寒髓箭封住心脉，噬心蛊压制龙毒，看似平衡实则饮鸩止渴——你们从灵医谷叛徒手里买的法子，不过能续命三年。"
密室陷入死寂，唯有冰晶融化的滴答声。神秘人突然扯开衣襟，心口处盘踞着条赤鳞毒龙刺青："明日此时，带你去见真正的病人。"
归途的轿子格外颠簸，苏妙龄指尖捻着从男子身上取下的冰晶。春桃忽然轻呼："小姐快看轿帘！"
那些鬼针草籽不知何时长成藤蔓，在青呢布面勾勒出幅地图——正是井中羊皮卷缺失的东北角。而标注着赤龙标记的位置，赫然是灵医谷后山禁地。
医馆门前，七只黑鸦在檐角排成一线。苏妙龄推开药柜暗格，仁心堂账簿的末页粘着片金箔，在烛光下显出小字：夜氏双生，渊渟岳峙。
春桃煮茶的铜壶突然炸裂，滚水中浮着枚透骨钉。钉身缠着张血书：西郊乱葬岗，换你丫鬟性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