寅时的梆子刚敲过三声，苏妙龄指尖的金针己挑开了青铜棺椁的第三道锁扣。春桃举着烛台的手抖得厉害，蜡油滴在吴婆子青灰色的指甲上，映出两点猩红。
"咔嗒——"
机括弹开的瞬间，二十余条赤鳞蜈蚣从棺缝喷涌而出。苏妙龄甩开浸过蛇胆的布帛，腥臭的毒虫甫一沾布便蜷缩成焦炭。棺内白雾弥散，露出具覆着冰晶的男尸，心口插着半截玄铁箭镞。
"是寒髓箭！"春桃突然捂住嘴，"谷主书房那幅《诛邪图》里画过......"
苏妙龄的银簪停在男尸眉心。冰层下浮着蛛网状的金丝，正顺着血脉往心脉汇聚——这是灵医谷禁术"金缕衣"，唯有叛出师门者才会被种下此毒。她突然割破指尖，将血珠滴在冰晶表面，殷红迅速凝成"癸未年亥月"的字样。
正是仁心堂何大夫暴毙的日子。
后院突然传来重物坠地之声。苏妙龄反手扣住三枚银针，却见米铺王掌柜瘫坐在井台边，怀里抱着浑身抽搐的幼子。男童脖颈的肉瘤溃烂流脓，腐萤虫正从伤口往外钻。
"小医仙救命！"王掌柜额头磕出血印，"今早给虎子换药，这...这虫卵突然活了！"
苏妙龄捻起虫尸在鼻尖轻嗅，瞳孔骤然收缩："你们碰过西郊的土？"
王掌柜哆嗦着从袖中掏出块黢黑的根茎："虎子嚷着要吃烤地瓜，我就在废窑洞口刨了些......"
话音未落，苏妙龄己扯过晒药匾上的鬼针草。叶片揉碎混着雄黄酒敷在伤口，溃烂处顿时腾起青烟。男童发出撕心裂肺的哭嚎，春桃死死按住他乱蹬的双腿，眼见脓血里滚出数十粒芝麻大的虫卵。
"腐萤虫遇尸苔则狂。"她将虫卵扫入火盆，烈焰中爆出噼啪脆响，"王掌柜昨夜可听见井台异动？"
中年人脸色煞白如纸："子时打更路过医馆，瞧见...瞧见井里爬出个黑影，背着口青铜箱子......"
药杵砸在石臼上的脆响惊飞了檐下的麻雀。苏妙龄突然将男童倒提，银针顺着督脉连刺七穴。最后一针落下时，虎子哇地吐出团黑水，水中游弋的金线虫让王掌柜在地。
"取雷击木三钱，晨露煎服。"苏妙龄甩出张药方，"再去城隍庙供三炷断头香——记住，要左手持香。"
日上三竿时，医馆门前己排起长队。卖炊饼的刘婶搀着咳血的老伴，卖花女捧着生疮的脸，几个游方郎中混在人群里探头探脑。春桃刚要挂出"今日接诊"的木牌，却被苏妙龄拦下。
"把后院晒着的血藤挪到正堂。"她蘸着朱砂在门楣画符，"再取三钱尸苔粉撒在门槛。"
第一个进门的瘸腿乞丐刚跨过门槛，裤管便窜起青烟。苏妙龄头也不抬："足三里穴藏着尸蛊卵，不想烂成白骨就滚去乱葬岗泡三天尸水。"
乞丐脸色骤变，甩出三枚毒蒺藜夺门而逃。春桃正要追赶，却被苏妙龄按住："东南角槐树下那个戴斗笠的，劳烦把解药送去。"
人群哗然散开，露出个抱臂冷笑的疤脸汉子。货郎摘下斗笠，烧伤的半边脸微微抽搐："姑娘如何识破的？"
"你身上的鬼面兰味道，"苏妙龄碾碎茶渣撒在窗台，"混了湘西尸油。"
货郎抛来个油纸包，里头的断指还戴着灵医谷弟子的玉扳指："申时三刻，乱葬岗有场好戏。"转身时腰间软剑挑飞个偷听的游医，血珠溅在"妙手回春"的布幡上。
未时刚过，绸缎庄赵夫人便乘着软轿闯进医馆。西个粗使婆子抬着鎏金礼盒，掀开竟是株三尺高的血珊瑚。
"求小医仙救我儿！"贵妇人扯开襁褓，婴儿通体泛着诡异的金纹，"七个奶娘喂遍百家奶，这怪病愈发重了......"
苏妙龄银针尚未触及婴儿肌肤，针尖己蒙上灰翳。她突然扯开赵夫人衣襟，锁骨处的朱砂痣渗着黑血："夫人近月可梦见过红衣女子索命？"
贵妇人踉跄后退，珊瑚撞碎在地，露出藏在芯子里的巫毒娃娃。春桃倒吸凉气——那娃娃眉心钉着三根骨针，正是灵医谷禁术"三阴锁魂"的施法痕迹。
"金纹症需以人面蛛毒为引。"苏妙龄将巫毒娃娃掷入药炉，"但夫人更该忧心今夜子时——三年前溺毙的丫鬟，该来讨那双翡翠耳坠了。"
赵夫人尖叫着昏死过去时，门外传来急促的马蹄声。锦衣卫鱼贯而入，绣春刀架在苏妙龄颈侧："有人告发你用巫蛊之术害人！"
为首的千户突然闷哼倒地，脖颈浮现蛛网状金纹。苏妙龄捻起他衣领上的花粉："大人今早可收过一盆金丝牡丹？"
随从们面面相觑，有个小旗突然颤声道："是...是刘侍郎送的乔迁礼......"
"花蕊里掺了西域金蝉蛊。"她将解药拍在案上，"服下后去查查刘侍郎书房，第三块地砖下必有惊喜。"
暮色染红窗棂时，医馆来了位特殊的病人。青衫书生捂着溃烂的右眼，指缝渗出掺着金粉的脓血："晚生...晚生只是誊抄了半卷古籍......"
苏妙龄挑开他眼睑的手蓦地顿住——瞳孔里游着条透明小蛇，正是《万毒谱》记载的"瞽目龙"。她突然抓起书生的左手，虎口处的墨渍透着朱砂色："抄的是不是《龙裔秘典》？"
书生抖如筛糠，从怀中摸出张残页。泛黄的皮纸上画着人首龙身的怪物，旁注小楷写着：癸未年亥月，北境献祭。
春桃递药的手僵在半空。那画中怪物的眉眼，竟与青铜棺中的男尸有八分相似。
戌时的更鼓声中，苏妙龄掀开了后院古井的封印。麻绳捆着七盏青铜铃，每下降一丈铃音便凄厉三分。井水漫过腰际时，她摸到了棺椁底部的凹槽——正好能嵌入灵医谷弟子的玉扳指。
机括转动的轰鸣惊起满镇栖鸟。青铜棺椁缓缓升起，冰晶男尸心口的箭镞突然迸射寒光。苏妙龄侧头避开的刹那，箭身浮现出细如蚊足的铭文：弑师者，万蛊噬心。
"小姐！"春桃的尖叫从井口传来，"货郎在正堂留了东西！"
染血的布包里躺着半块灵医谷禁地令牌，边缘还沾着冰晶男尸身上的金丝。令牌背面刻着潦草的血字：子时三刻，携棺赴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