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夜的暴雨将荒庙洗得清透,檐角滴落的水珠在青石上敲出细碎的声响。
空气中弥漫着泥土与草木的清新,沁人心脾。
张无忌和殷离早己悄然离去,只留下篝火旁几枚浅浅的脚印。
殷离临走时还回头望了一眼,青紫的指尖攥紧张无忌的衣袖,低声说了句什么,张无忌只是沉默地点点头,扶着未愈的左腿,慢慢消失在薄雾笼罩的山道尽头。
裴硕伸了个懒腰,打了个长长的哈欠,眼角还带着几分慵懒的睡意。
他刚一动,立刻就有几名外门弟子凑上前来,殷勤地递上湿巾、热茶,还有人捧着刚烤好的面饼,生怕怠慢了这位昨夜大展神威的“师兄”。
“裴师兄,您醒了?要不要先用些早点?”圆脸弟子满脸堆笑,手里捧着的油纸包还冒着热气。
裴硕懒洋洋地接过,咬了一口,糖霜在舌尖化开,甜而不腻。
他随意地摆摆手,示意他们不必如此恭敬,可那些弟子们却更加热切,仿佛能为他做点什么都是一种荣幸。
不远处,灭绝师太躺在临时搭起的软轿上,面色苍白如纸,但呼吸总算平稳。
昨夜那一战,她虽未伤及性命,但十香软筋散的余毒仍在体内,内力几乎全失,连站立都困难。
静玄和周芷若守在一旁,小心翼翼地替她掖好被角,生怕山间的晨风再让她病情恶化。
“师父,我们这就启程去最近的城镇,那里有更好的医馆。”周芷若轻声说道,指尖轻轻拂过灭绝师太腕间的绷带,眼中满是担忧。
灭绝师太微微点头,枯瘦的手指仍紧握着倚天剑的剑鞘,仿佛那是她最后的倚仗。
几名弟子合力抬起软榻,动作轻柔,生怕颠簸加重她的伤势。
静慧从后厨小跑过来,手里还端着一碗热腾腾的姜汤,杏黄腰带系得歪歪斜斜,显然是一大早就忙着张罗。
“掌门师太,您喝点姜汤,暖暖身子再上路!”她声音清脆,像晨露滴落般干净。
灭绝师太勉强喝了两口,眉头微皱,但终究没有拒绝。
裴硕站在一旁,看着这支队伍缓缓启程。
晨光洒在峨眉弟子们的靛青道袍上,映出一片肃穆而坚定的身影。他嘴角微扬,懒散的笑意里藏着一丝难以察觉的深意。
“走吧,这江湖,还长着呢...”
峨眉派众人抵达甘州时,己是黄昏时分。
这座边陲重镇的城墙在落日余晖中泛着铁锈般的暗红色,城头旌旗猎猎。
穿过高大的城门,街道两旁的胡杨树沙沙作响。
灭绝师太躺在软轿上,面色依旧苍白,但眼神己比前几日清明许多。
她微微抬手示意停下,静玄立刻俯身凑近。
“师父?”静玄的声音压得极低,生怕惊扰了师父的思绪。
“就...在这里暂住。”灭绝师太的声音虚弱却坚定,枯瘦的手指指向远处一家偏僻的客栈。
那客栈藏在一条窄巷尽头,灰扑扑的旗幡上“悦来”二字己褪色大半。
周芷若快步上前,靛青道袍的下摆沾满了旅途的风尘。
她抬头打量着这家客栈——两层木结构,窗户窄小,后院似乎连着马厩。
她眼中闪过一丝满意,转头对静玄轻声道:“师姐,我去安排。”
客栈老板是个满脸风霜的西北汉子,见到这么多道士打扮的人突然涌入,惊得手中旱烟杆都掉在了地上。
丁敏君冷着脸甩出一锭银子,“包下整个客栈,闲杂人等都清出去。”她的声音像淬了冰,吓得老板连连点头。
众弟子迅速行动起来。几个男弟子将客栈前后门把守住,女弟子们则忙着收拾房间。
贝锦仪带着几个小师妹将二楼最好的房间打扫干净,铺上自带的被褥。
静玄小心翼翼地将灭绝师太扶上楼,老尼姑每走一步都仿佛用尽全力,倚天剑的剑鞘在木楼梯上拖出沉闷的声响。
后院马厩旁的水井边,裴硕懒洋洋地靠在柱子上,看着几个年轻弟子打水饮马。
他手里把玩着一枚铜钱,铜钱在他指间翻飞,在夕阳下划出一道道金色的弧光。
静慧端着铜盆从旁边经过,忍不住多看了两眼,差点撞上晾衣竿。
“小心点。”裴硕头也不抬地说道,嘴角挂着那抹惯常的散漫笑意。
静慧的脸顿时红得像熟透的苹果,慌慌张张地跑开了。
夜幕降临后,客栈大堂里点起了油灯。
峨眉弟子们围坐在一起用晚膳,气氛却比往日沉闷。
饭菜很简单——胡饼、羊肉汤,但谁都没有胃口。
灭绝师太没有下楼,静玄端着饭菜上去伺候,下来时眉头紧锁。
“师父说,明日开始,所有人不得随意出门。”静玄的声音不大,却让整个大堂瞬间安静下来,“六大派的人应该就在这几日到甘州,我们...等他们汇合后再做打算。”
角落里,裴硕挑了挑眉,手中的羊肉汤碗微微倾斜。
他余光瞥见周芷若正望着窗外出神,
顺着她的视线看去——窗外是漆黑一片的戈壁,远处嘉峪山的轮廓在月光下若隐若现。
过了那山口,就是明教的地盘了。
夜深人静时,客栈二楼还亮着一盏孤灯。
灭绝师太的房间窗户上,映出她盘坐调息的身影。
楼下,守夜的弟子抱着剑坐在门槛上,警惕地注视着黑暗中的每一个动静。
甘州城陷入了沉睡,只有客栈檐下的风铃,还在不知疲倦地唱着塞外夜风的歌谣。
灭绝师太枯瘦的手指捻着念珠,倚天剑横放膝前。
她凹陷的眼窝里,目光如鹰隼般钉在院中那道靛青身影上。
“静玄。”老尼姑突然出声,惊得侍立一旁的弟子手中药碗轻颤,
“那晚...他当真使的是峨眉剑法?”声音压得极低,却带着剑锋刮骨的锐利。
静玄慌忙俯身,缁衣下摆扫过砖缝里未干的药渍:“弟子亲眼所见,他使'文姬挥笔'时,峨眉剑意不会错的。”
灭绝师太眼底暗潮翻涌,指尖着外门弟子赢来的软猬甲,咽下涌到唇边的质问。
她看着裴硕漫不经心接住静慧抛来的蜜饯,嘴角糖霜映着朝阳的模样,活脱脱是个惫懒的外门弟子。
楼下院中剑啸如裂帛,她微微掀起竹帘一角。
裴硕正以树枝代剑演练“黑沼灵狐“,枝叶搅动的气旋卷起满地沙砾。
靛青粗布道袍下摆随腾挪翻飞如鹤,分明是外门弟子的装束,可那招式中流转的古朴剑意,竟与祖师殿壁画里郭襄舞剑的残影相映。
窗外剑风忽停。裴硕懒散的嗓音混着胡饼香飘进来:“静慧师妹,桂花糖霜多撒些。”
接着是女弟子们吃吃的轻笑,像初春融化的山泉淌过青石。
“他的九阳功...”灭绝师太突然开口。
静玄手一抖,药汤泼湿半幅道袍:“禀师父,弟子曾暗中试探...”声音渐低如蚊蚋,“他体内并无...并无峨眉九阳功之气息。”
灭绝师太扶着斑驳的窗柱,看裴硕以筷代剑指点小弟子,残阳将他的影子拉得老长,斜斜覆住庭中那株半枯的胡杨。
剑光搅碎晚霞的刹那,她仿佛看见三十年前的自己——也是这般好奇又兴奋的学习剑招。
“芷若,”她突然唤住捧药经过的弟子,“这几日...多跟着你裴师兄学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