岳灵珊拨开垂挂在洞口的蛛网,潮湿的霉味混着铁锈般的腥气扑面而来。
她手中的火把照亮岩壁上纵横交错的剑痕——那些深达寸许的沟壑里,竟还嵌着几片泛黑的骨渣。
“这是...”她俯身触碰一道斜劈而下的剑痕,指腹蹭到的粉末猩红如新,三十年内力激得她陡然缩手。
这哪是什么石粉?分明是干涸百年的血迹!
洞窟深处传来滴水声,每一声都像敲在她太阳穴上。
转过拐角时,火折子突然照出半具倚墙而坐的骷髅——那白骨五指深深抠进岩壁,空洞的眼眶正对着一行刻字:「范松赵鹤破恒山剑法于此」。
嶙峋指骨下方,密密麻麻全是斧凿的破解图示,恒山派「万花剑法」的每一式都被拆解得支离破碎。
“原来如此...”岳灵珊的剑穗银铃轻颤。
她突然明白裴硕为何要传她北冥神功。
石壁上那些刁钻古怪的反击招式,若无兼容各派的内力驱动,根本使不出十分之一的精髓。
指尖顺着「岱宗如何」的破解图示游走,突然触到几道新鲜的刮痕。
借着真气微光,她看清是有人用剑尖新刻的小字:「冲儿悟得」。旁边还画着个歪歪扭扭的酒葫芦。
“大师兄?”她猛地攥紧剑柄。
这痕迹绝不会超过半年,所以令狐冲早就...
那些石壁上的破解之法,此刻正与北冥真气水融,仿佛为她量身打造的武学宝库。
三十年内力在经脉里沸腾,她忽然意识到这或许就是裴硕要她找的「斧头白骨」。
岳灵珊的剑穗突然静止。
她看见密室中央有具女性骸骨,胸骨间插着的正是华山「玉女剑」——剑柄上「宁」字清晰可辨。
“不可能...”剑锋当啷落地。
母亲从未提过的派系厮杀,父亲讳莫如深的剑气之争,此刻都在骸骨森白的反光里赤裸裸摊开。
烟尘散尽时,岳灵珊发现自己正跪坐在那具女性骸骨前。
三十年功力催动的泪水砸在剑柄上,将「宁」字洗得发亮。
她突然明白母亲为何对魔教恨之入骨,也懂了父亲书房那幅「正气长存」的字画背后,藏着多少血淋淋的算计。
“该练剑了。”拾起佩剑的刹那,她抹去眼角水光。
北冥真气如江河奔涌,玉女十九剑的起手式斜指岩壁——那里刻着破解嵩山剑法的十七种变化。
剑锋搅动气流的啸音里,她恍惚听见裴硕的低笑:“小师妹这招'白虹贯日',比在福州时强了三倍不止。”
想象那人倚着思过崖的老松,绣春刀鞘轻叩青石的场景,竟让每个剑花都挽得愈发凌厉。
当最后一式「天罡倒悬」收势时,整间密室的骸骨都被剑气激得嗡嗡震颤。
岳灵珊的素白中衣早己被汗水浸透,后心处新绣的湘妃色云纹若隐若现——那是离京前夜,她偷偷拆了任盈盈落在客栈的旧衣改的。
“够不够...”她抚过石壁上自己斩出的新痕,与百年前的剑痕交错成网,“换你一句夸奖?”
对着虚空呢喃时,锁骨处的齿痕又开始发烫。
晨光未露时,她己立于思过崖洞窟深处,借着石壁上魔教十长老留下的刻痕,一招一式地拆解五岳剑派的精妙剑招。
北冥真气在经脉中奔涌,催动剑锋划破凝滞的空气,发出尖锐的啸音。
恒山派的「万花剑法」绵密如雨,她以石壁上所示的反手撩剑破之;
嵩山「十七路快剑」刚猛迅疾,她便以「岱宗如何」的算计之法,将每一式可能的变招预判得分毫不差。
汗水顺着她的下颌滴落,在积尘的石地上洇出深色的痕迹。
正午时分,陆大有提着食盒的身影准时出现在山洞外。
岳灵珊接过饭菜时,指尖因长时间握剑而微微颤抖,虎口处新磨出的茧子泛着暗红。
她沉默地咀嚼着,目光却仍黏在洞内石壁的某处剑痕上,连米粒沾在唇角都未察觉。
陆大有欲言又止地看着她——小师妹的靛青劲装早己换成便于练剑的素白短打,袖口被剑气割裂的破绽像凋零的花瓣。
日影西斜后,洞窟内的光线愈发昏暗。
她以指尖代替眼睛,着泰山派「七星落长空」的破解图示。
三十年内力灌注的指力竟在岩壁上刻下浅浅凹痕,与百年前的斧凿痕迹重叠。
偶尔,她会突然停下,闭眼回忆母亲宁中则演示「玉女十九剑」时的身姿——可那些记忆如今被石壁上残酷的破解之法割裂成碎片。
当她发现一具骸骨旁刻着「宁」字断剑时,胃部会痉挛般抽搐,但下一秒,北冥真气便如滚烫的熔岩压下所有情绪,迫使她继续挥剑。
入夜后,松涛声灌入洞中。
岳灵珊蜷在角落草铺上,指尖无意识地在空中勾画剑招。
月光透过岩缝,照见她脖颈处未消的胭脂痕与锁骨下青紫的淤伤——这些痕迹与练剑时撞出的新伤混在一起,像某种隐秘的图腾。
有时梦中她会突然惊坐而起,抄起佩剑对着虚空刺出「太岳三青峰」,剑锋撞上岩壁迸出火星,惊醒洞顶倒悬的蝙蝠。
破晓前,她己立在思过崖边演练衡山「百变千幻云雾十三式」。
云海在她脚下翻腾,剑气搅动的气流卷起落叶,在周身形成漩涡。
当第一缕阳光穿透云层时,她突然变招为华山「有凤来仪」——这一式本该优雅轻灵,却被北冥真气催出雷霆之势,剑尖挑起的碎石如箭雨般射向崖壁,在「张承风张乘云破华山剑法于此」的刻字旁,添了数十道新鲜裂痕。
这样的循环持续了不知多少日夜,首到某天陆大有发现食盒连续三日未动。
他冲进洞窟时,正撞见岳灵珊以指代剑,在岩壁上刻下「灵珊破五岳剑法于此」——指尖鲜血混着石屑簌簌落下,而她恍若未觉,眼底燃着比北冥真气更灼人的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