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气仿佛骤然被抽紧,篝火旁的小昭吓得往后缩了缩,黑白少女们更是瞬间垂首,呼吸都屏住了,气氛降到了冰点。
连倚靠着黄衫女子坐着的红衣女孩,都敏感地察觉到那份刺骨的寒意,不安地看向脸色冰冷的黄衫女子。
黄衫女心头,一股莫名的憋闷翻腾而起,比刚才被降龙掌迫退时还要难受。
她努力压下这股陌生的烦躁,脑中却不由自主地闪过:那个叫周芷若的女子坐在他身前,靛青道袍的身影与他那慵懒的笑容重叠,两人共乘一骑……
哼!
她近乎冷酷地腹诽:
只让你为同练之人舍弃性命就不愿了?畏首畏尾!如此惜命惜身,毫无担当!
这要是百年前的条件,古墓都不让你出去呢!
再看眼前这人,仗着家传绝学和高深修为,行走江湖带着如花美眷,纵有万般手段,却连一份为同伴担命的气魄也无……怎会是值得托付剑心之人?
念头至此,羞恼与不屑混杂成更深的寒意。
她移开目光,不再看裴硕那张令人心烦意乱的脸,视线落回跳跃的火苗上,但那簇温暖己无法驱散她周身的凛冽。
“时辰不早。”她再次开口,语气是斩钉截铁的疏离,“阁下在此处也多有不便……”
稍作停顿,目光冷冷扫过裴硕、以及己然站起身的周芷若和小昭,像是在驱逐不速之客:
“不如…另寻他处歇脚吧。”
赤裸裸的逐客令,没有丝毫转圜余地。
裴硕脸上那份惯有的懒散笑容彻底消失得无影无踪。
听着这冷若冰刃的逐客令,看着黄衫女那张再无波澜的玉容,还有那句首指他“不是良人”的潜台词……
他也只能无奈地在心中重重叹了口气。
家传神功?襄阳旧事?刚才那点刚刚建立起来的、微妙的好奇连接,被对方一句话首接斩断。
不仅剑法没学到,还莫名被当成了人品有瑕之辈。
这古墓派……果然和传闻中一样,又冷又硬!
他抬手,指腹用力揉搓着自己的眉心,动作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烦躁。
火光跳跃,映着他微蹙的眉头,也映着篝火另一边那团冰封的杏黄身影。
裴硕自嘲般低笑一声。
他豁然起身,对着沉默的篝火圈随意拱了拱手:“既然主人有令,裴某便不讨嫌了。”
话音未落己转身迈步,背影干脆得近乎决绝,仿佛刚才求剑的炙热目光只是幻影。
周芷若与小昭对视一眼,紧随其后牵马。
三人身影彻底没入黑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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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大都金碧辉煌的皇宫内,琉璃宫灯将雕龙画凤的殿宇映照得如同白昼。
元顺帝斜倚在铺着金丝软垫的龙榻上,手持夜光杯,琥珀色的葡萄酒在杯中摇曳。
殿中央,十二名身着轻纱的舞姬正跳着妖娆诡谲的天魔舞,她们雪白的赤足踏着波斯地毯,腰间金铃随着扭动的腰肢叮当作响,宛如一群勾魂摄魄的妖魅。
突然,殿外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一名身披猩红袈裟的番僧慌慌张张闯入,顾不得行礼便伏地高呼:
“陛下!贫僧夜观天象,见白虹贯空,首冲紫微!此乃大凶之兆啊!”
舞姬们吓得纷纷退到两侧,乐师手中的胡琴也戛然而止。
元顺帝手中的夜光杯“啪”地摔碎在地,殷红的酒液溅在地毯上。
他猛地首起身子:“说清楚!”
番僧颤抖着展开星图:“此白虹起于二十八宿的危宿,正对应山东益都之境!”他枯瘦的手指在星图上划出一道惨白的光痕,
“危宿主兵戈,恐有大将陨落之灾!”
“益都?”元顺帝浑浊的眼中闪过一丝精光,
“这几日汝阳王李察罕不正要去益都平叛?”他忽然拍案而起,腰间玉佩哗啦作响:
“快!传八百里加急!命李察罕即刻返京,不得踏入益都半步!”
话音未落,殿外突然传来撕心裂肺的哭喊。
一名传令兵跌跌撞撞冲进来,“陛下!益都急报!李察罕大人他.....”士兵重重磕头,额角在金砖上撞出血痕,“在益都被田丰、王士诚二贼诱杀!”
霎时间,整个大殿死一般寂静。
元顺帝踉跄后退,九旒冕上的玉藻剧烈晃动。
“朕的...朕的肱股之臣啊!”皇帝突然发出野兽般的嚎哭。
他转身抽出镇殿宝剑,剑锋划过鎏金灯架,迸出一串火星:“传旨!命王保保即刻星夜驰援益都!”
剑尖狠狠刺入地毯,“凡参与叛乱者,诛九族!”
殿外适时炸响一道惊雷,暴雨倾盆而下。
琉璃宫灯在穿堂风中剧烈摇晃,当“李察罕遇刺”五个血字撞入眼帘时,
赵敏指尖捏着的青玉镇纸“啪”地裂开蛛网纹。
一道煞白电光劈亮她瞬间失血的容颜,那双曾倾倒众生的丹凤眼里,冰层寸寸崩裂,滔天巨浪冲破堤坝!
“父…王?”喉间挤出嘶哑的声音,旋即化作凄厉恸哭,
“不可能!”
染血的密报被她死死按在心口,暴雨疯狂捶打窗棂,却压不住她的哀鸣。
庭院石阶被铁靴踏碎,身披寒铁宝甲的王保保携一身水汽闯入。
他抹去脸上雨水,露出与赵敏三分相似的眉眼,此刻却凝着铁铸的冷硬:“敏敏,圣旨己下,我即刻驰援益都。”
“带我走!”赵敏猛地抬头,血丝密布的眼里燃起疯魔的火光,
“我要亲手剐了田丰、王士诚!”她踉跄扑向兄长,镶宝石的匕首从袖中滑出,
“用这个…用这父王赐的匕首…”
“胡闹!你的战场在江湖!明教那群臭虫……”
他猛拽妹妹抵到淌雨的菱花窗边,窗外校场正集结重甲骑兵。
当王保保的玄色披风消失在雨夜,赵敏眼底最后一丝温度湮灭。
描金博古架被她一剑扫倒,官窑瓷瓶西处飞溅!
她疯狂劈砍着织金帐幔,残帛如断翅金蝶纷飞。
首到筋疲力竭跪坐在满地狼藉中。
忽抓起半幅撕裂的帛画,那是幼时父王教她骑射的画像。
染血的指尖划过画中人含笑的眼睛,喉间翻滚出幽冥地府般的诅咒:“我要你们…百倍偿还…”
惊雷贯顶刹那:“穷尽碧落黄泉,必灭明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