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世的记忆,我想起来了,都想起来——
“阿司!”
我从昏迷中苏醒,可等待我的却是无尽的黑暗——
“彼岸花开不见叶,叶绿不见花!你二人的结局便是如此,天道不可为……”
后土娘娘的话在脑海中浮现,我深知自己自诞生以来就有的使命,我的灵魂便也只能归于地府。
可如今面对的,是囚笼?还是幻觉?
不知在这混沌的黑暗中漂浮了多久。
时间在这里失去了意义,记忆的碎片像萤火般在意识深处明灭。
我数过三千六百次尘埃,又或许更多——首到那道裂缝的出现。
"咔——"
像是琉璃盏碎裂的声响。
一束光刺破永夜,在虚空中勾勒出朱漆门框的轮廓,门楣上悬着的青铜铃铛正随着门扉的开启轻轻摇晃。
那铃声......竟与新生谷引魂使腕间的清音一模一样。
我踉跄着扑向光源,腐朽的锁链在触及门框的瞬间化作飞灰。
刺目的天光中,熟悉的草木气息汹涌而来——八百里的曼珠沙华正在风中翻涌,花海尽头矗立着三生石,石上未干的墨迹分明是新刻的“司”字。
“阿司的魂魄归位了!”
花丛里突然窜出只三尾白狐,嘴里还叼着半块姻缘牌。
它身后跟着的青衣少年,正是当年替我挨过天雷的判官笔灵。
远处传来编钟的嗡鸣,孟婆提着汤勺从忘川那头跑来,裙摆沾满晶莹的露水:“可算赶上了!后土娘娘用三千功德换你重入轮回,那扇门是......”
她的话被突然暴起的红光打断。
整片花海的曼珠沙华无风自动,殷红花瓣汇聚成洪流冲向三生石。
石面浮现出我从未见过的画面:黑衣少年跪在黄泉路口,将一枚雕着并蒂莲的玉印沉入忘川水底。
“那是......”
我抚上突然剧痛的眉心,封印的记忆如熔岩喷发。
当我踏进那扇逐渐透明的门时,身后传来天地崩塌的轰鸣。
再次踏入这片土地,我的内心竟然无比忐忑——
阿司,他还好吗?
忽而一小女孩儿撞上了我!
那小女孩撞进我怀里时,带落了三生石畔的彼岸花瓣。
她发间别着的银铃铛叮咚作响,竟与青铜门框上悬着的古铃同频共振。
“你生的真好看,可比那天界的青鸾仙子好看多了,漂亮姐姐做我娘亲好不好?”
不等我回答,她竟拉着我跑了起来。
她拽着我往前跑时,腕间浮现出与我一模一样的曼珠沙华胎记。
花海在我们脚下分开一条小径,露出埋藏在泥土深处的星盘碎片——那是我当年亲手打碎的命盘。
阿司就站在忘川渡口。
玄色衣袍上绣着暗纹,是往生咒语织就的经文。
他弯腰抱起小女孩的瞬间,我看清他颈间挂着半块玉印,正是记忆中沉入水底的并蒂莲信物。
“这位是......”
他抬眼时,眸子里浮动着三生石的光晕。
小女孩突然掰开他掌心,露出那道横贯掌纹的焦痕——三百年前天雷劈落的伤疤此刻正在发烫。
我袖中的判官笔突然剧烈震颤,笔尖朱砂自行飞出,在空中写就"司命"二字。
孟婆的汤勺突然坠地。
青铜铃铛从门框脱落,化作流光没入小女孩眉心。
她额间浮现金色神纹时,整条忘川的往生灯齐齐亮起,照亮阿司骤然苍白的脸色。
“原来天道允诺的重逢......”
他苦笑着按住心口,那里正透出和我眉心相同的红莲印记,“是要剜去记忆来换。”
小女孩突然挣开怀抱,她的三魂七魄里同时传出三重声音:“爹爹不认得娘亲,是因为把眼睛抵押给轮回镜了呀。”
阿司的手指轻轻抚过小女孩的发顶,唇边浮起一抹疏离的笑。
“拾忆童言无忌,姑娘不必介怀。”
他的声音依旧清冽如寒潭水,可那双眼却像是隔着万古长夜,再映不出我的影子。
我张了张口,喉间却像是哽着忘川的沙,酸涩得发不出声音。
——他当真不记得我了?
小女孩却忽然踮起脚尖,伸手去够他颈间那半块玉印,银铃铛随着她的动作清脆作响。
“爹爹骗人!”
她撅着嘴,眼里却闪着狡黠的光,“你明明每晚都对着这半块玉印发呆,还偷偷在命簿上写‘顾瑶’两个字!”
顾瑶。
那是我的名字。
阿司的指尖微微一颤,可面上仍是不动声色。
他轻轻按住小女孩的手,低声道:“莫要胡闹。”
可就在这一瞬,我袖中的判官笔忽地挣脱束缚,凌空飞旋,朱砂墨迹泼洒而出,竟在半空中勾勒出往昔的画面——
三百年前,黄泉路畔,他跪在漫天雷劫之下,亲手将玉印沉入忘川。
“以吾双目为契,换她魂魄归位。”
天道轰鸣,他的眼瞳在强光中寸寸碎裂,化作星尘散入轮回。
而如今,那双本该映照三界的眼睛,只剩一片沉寂的深潭。
我的心狠狠一揪,指尖不自觉地向前探去,却在即将触碰到他的刹那被他侧身避开。
“姑娘,我们……认识吗?”
他问得那样平静,仿佛我真的只是一个误入幽冥的过客。
可他的掌心,那道焦黑的雷痕却在此刻灼烧起来,猩红的纹路如活物般蔓延,像是在抗拒他的谎言。
小女孩忽然“哎呀”一声,捂住自己的心口,眉心金纹大盛。
“爹爹撒谎,拾忆这里好疼!”
她的声音忽然变了调,像是无数时空的回响重叠——
“司命星君,你以目换命,可曾后悔?”
“不悔。”
“若她归来,却再也认不得你呢?”
“……那便,重新相识。”
阿司的身形猛地一晃,像是被无形的枷锁勒紧了魂魄。
他抬手遮住双眼,可指缝间渗出的,却是血色的泪。
阿司抱着拾忆离去的背影渐渐被彼岸花海吞没。
我站在原地,指尖还残留着他衣角掠过的凉意,像是握了一把忘川的雪。
"孟婆......"
我转身时,声音哑得不成调,"那孩子......究竟是谁?"
孟婆弯腰拾起翻倒的汤勺,碗中残余的汤汁映出我苍白的脸。
她叹了口气,浑浊的眼底浮起一丝怜悯。
"那是你的骨血,顾瑶大人。"
她指向三生石上新刻的"司"字,"当年你魂魄散尽,阿司以双目为祭,向轮回镜求来一线生机。可天道无情,允你重生,却要斩断因果——你二人此生再不能相认,否则魂飞魄散。"
她顿了顿,指向忘川深处:"拾忆那孩子,是你散魂前最后一缕执念所化。她非人非鬼,亦非仙妖,只是你们之间......未了的缘。"
我踉跄着后退一步,脚下星盘碎片发出脆响。
三百年前亲手打碎命盘的画面骤然清晰——那时阿司死死攥着我的手,雷劫劈落的焦痕深可见骨。
"所以......"我盯着孟婆汤里浮动的往生灯影,"他装作不识我,是因为......"
"因为那双抵押给轮回镜的眼睛。"
孟婆突然抓住我的手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