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鸢带着竹月缓步行走在通往映月楼的青石小径上。
她思索着映月楼内可能发生的情形时,前方拐角处传来一阵轻快的脚步声。
一位身着淡黄色宫装的年轻女子映入眼帘,正是孟才人。
孟才人看到秦鸢,眼中闪过一丝惊讶,随即堆起笑容快步迎上前来:“姐姐身子不适,可好些了?”
秦鸢面上依旧温婉如常,轻轻点头,语气平和地说:“多谢妹妹挂念,这些日子静养,身子已无大碍了。”
“还未谢过妹妹特地送来的红糖姜膏。”
孟才人听到秦鸢提起红糖姜膏,心下稍安:“姐姐喜欢就好,若是姐姐觉得有用,妹妹再多送些来也无妨。”
秦鸢微微一笑:“妹妹有心了。”
两人就这样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一同向映月楼走去。
秦鸢和孟才人步入映月楼时,殿里挤满了人,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浓重的药味和血腥气。
她刚跨过门槛,那股刺鼻的气味就扑面而来,她的脸色瞬间变得苍白,不由自主地后退了半步,这与记忆中姨娘过世前的景象何其相似。
竹月虽不解她的失态,但还是牢牢地扶着她的胳膊。
萧泽锦和皇后面朝内殿的方向站在中央,其余妃嫔均无声地立在四周,神情各异。
当他注意到秦鸢的到来时,目光立即便转向了她,而在瞧见她略微失色的脸颊和唇瓣时,眉心显而易见地蹙了蹙。
萧泽锦扫过身边的太医,问道:“卫嫔如何了?”
一位年迈的太医擦着额头的汗珠:“回皇上,卫嫔这胎本就不稳,今日情绪波动过大,导致动了胎气。臣等正在尽力安胎,但……但恐怕有滑胎之兆,还需要一些时间……”
萧泽锦回想起卫嫔自有孕之后,便时常出去走动招摇,眉眼间不自觉地染上了些不耐。
孟才人站在秦鸢身旁,表面上保持着恰到好处的关切神情,但内心却如同翻滚的五味瓶。
她原本满怀期待,以为与秦鸢并肩而入定会引得皇上侧目。
然而,现实犹如一盆冷水,浇灭了她心中的那点火苗。
她好生藏起那点失落,让自已看起来既得体又自然。
怡妃站在殿内一角,视线从始至终都在萧泽锦身上,未曾偏离半分。
她自然第一时间察觉到了皇上看向秦鸢的目光。
这一刻,怡妃感觉心头仿佛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一阵刺骨的寒意从脚底直窜上来。
她下意识地攥紧了衣袖,指甲几乎要嵌入掌心。
怡妃暗自苦笑,殿内站满了人,大家都在为卫嫔的事焦急等待。
可偏偏,秦鸢一到,皇上就忘记了眼前的急事,满心满眼都是那个娇小的身影。
那声对太医的询问,何尝不是他在担心这浓重的血腥气会让他的可心人感到不适。
她自嘲地一笑,生生地将看向萧泽锦的目光收回。
皇后凤眸微眯,直直刺向跪在地上瑟瑟发抖的朝云,她的声音清冷如冰,在殿内回荡:“说吧,究竟是何缘故,让卫嫔如此惊慌,竟见了红?”
朝云低着头,双手紧紧攥着衣角:“回……回皇后娘娘,是……是因为主子收到了家中来信……”
皇后轻轻抬手,示意她继续。
朝云身子一颤,道:“信中说……主子的弟弟于日前出了事。主子与她弟弟感情甚笃,得知此事,一时情绪激动,这才……”
“哦?”皇后稍显讶异地道,“究竟是什么事,能让卫嫔不顾腹中皇嗣,如此伤心?”
朝云咬了咬唇,在皇上与皇后的逼视下,低声道:“主子的弟弟……在画舫上与太常寺卿的公子争抢一个艺妓,不慎落水,险些……险些淹死,如今正命在旦夕。”
此言一出,殿内顿时响起一阵低低的议论声。
众人眼中浮现出各种复杂的神色,有惊讶,有鄙夷,更多的是了然。
秦鸢扫过周遭妃嫔,敏锐地察觉到站在不远处的陶婉仪神色突然有了些转瞬即逝的微妙变化。
她不动声色地注视着陶婉仪的脸,只可惜那点变化再也没有出现过。
朝云自知若皇嗣有碍,必逃不过一死:“奴婢该死,奴婢不该将此事告诉主子……”
秦鸢猜到这封家信来得蹊跷,不会那般简单,而此事大抵与陶婉仪有些干系。
她正想着其中的门道,忽感小腹隐隐坠痛,便顺势倚靠在竹月身上,得以借力休息片刻。
下一瞬,一声撕心裂肺的痛呼从内室传来,卫嫔的嗓音已然沙哑,殿内弥漫的血腥味亦浓重了几分。
秦鸢眉头微蹙,下意识抬眼之时,却感觉有一道目光落在自已身上。
她循着那股异样看去,竟不期然与站在另一端的怡妃四目相对。
那一瞬间,时间仿佛凝固了。
两人仅仅只对视了一息,可秦鸢在那一眼中看到了数不清的复杂情绪,直到怡妃率先转开视线。
秦鸢愣神之时,朝云被侍卫拖下去杖责五十。
这五十杖打下去,能不能侥幸活下来还未可知。
皇后听着殿外撕心裂肺的喊声,侧头问道:“江太医,卫嫔现在情况如何?”
江太医用衣袖擦了擦额角的汗水:“方才胡太医已施行‘安胎十三针’稳固胎元,虽过程凶险,但卫嫔腹中的皇嗣已经保下。”
“接下来还需要好好静养,不可再受惊扰。”
听完江太医的话,众人面上都松了口气。
戏码落幕,皇上与皇后似乎都没有想要深究那封家信的意思,众人也没了继续留下的理由,都纷纷告退散去。
陶婉仪一回到暖玉阁,就迫不及待地甩开宫女们的搀扶,径直走到妆台前坐下。
她猛地摘下头上的珠钗,狠狠地砸在桌上,发出一声脆响。
“真是气死我了!”她咬牙切齿地说,“那卫嫔真是福大命大,肚子里那孩子怎么都不掉!”
站在一旁的宫女们都不敢吭声,只有雪烟上前,轻声劝慰道:“主子息怒,气坏了身子可不值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