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一座舞台。
以虚无为幕布,以绝望为灯光。
而那位曾经天真烂漫的小骑士,便是这舞台上,唯一的主角。
“堂吉诃德!”
季岚的拳头,狠狠地砸在那无形的壁垒之上。
八苦鬼锯的梵净幽火,燃烧得如同他此刻的心绪,疯狂而暴烈。
可那层屏障,那个由堂吉诃德的真名与意志构筑的“剧场”,坚固得令人绝望。
这是她隔绝了世界的,一对一的决斗。
是她为季岚他们争取时间的,悲壮的独角戏。
在剧场的正中央,少女缓缓抬起了头。
那双猩红的眼眸,倒映着眼前正在发生的,最极致的恐怖。
那片吞噬一切的“虚无”,在剧场的规则束缚下,被迫开始凝聚。
它不再是无形的“概念”。
而是被强行赋予了“形态”。
仿佛有一位无形的雕塑家,正用时空本身作为素材,捏造着一个不可名状的怪物。
没有惊天动地的巨响,只有令人神魂冻结的死寂。
在那片黑暗的中心,一个轮廓缓缓浮现。
那是一颗头颅。
一颗仅仅是头颅,就比星海号还要庞大万倍的头颅。
无法形容它的样貌,因为任何看到它的生灵,其认知都会被瞬间扭曲、吞噬。
它就是“巨大”本身,是“终末”本身。
利维坦。
它被堂吉诃德,从概念的王座上,硬生生拽到了这个狭小的舞台。
一双仿佛由星辰寂灭后形成的眼瞳,缓缓睁开,漠然地注视着舞台上,那个渺小得如同尘埃的身影。
“来吧,怪物。”
堂吉诃德的声音,不再清脆,而是带着一种沙哑的,属于魔王的癫狂。
“在这方舞台之上,没有概念,只有演员!”
她将手中的骑士长枪,猛地指向那颗巨大的头颅。
“要么你吞噬我,要么我……将你撕碎!”
话音未落,她动了。
小小的身躯,化作一道漆黑的闪电,撕裂了舞台上的死寂。
她手中的骑士长枪,不再是凡铁,而是被一种猩红到极致的魔力所包裹。
枪尖之上,凝聚着一个疯狂旋转的,仿佛要刺穿整个世界的原点!
猩红的魔王长枪!
这一枪,是她身为骑士,最纯粹、最决绝的冲锋!
目标,首指利维坦那颗刚刚睁开的,如同黑洞般的眼睛!
剧场之外,季岚的瞳孔骤然收缩。
他眼睁睁地看着那道渺小的猩红,义无反顾地撞向那份足以压垮整个界海的绝望。
“不……”
他的声音干涩,心脏仿佛被一只无形的大手死死攥住。
轰!!!
无法用言语形容的巨响,在剧场内炸开,却被无形的壁垒完美隔绝。
季岚只能看到,那道猩红的光,在接触到利维坦眼瞳的瞬间,就如同撞上了一堵由世界本身构成的墙壁。
猩红的魔王长枪,那凝聚了堂吉诃德全部力量的一击,仅仅是让利维坦的眼皮,微微颤动了一下。
下一刻。
利维坦,动了。
它甚至没有使用任何神通或力量。
只是像驱赶一只烦人的飞虫一样,用那足以遮蔽星河的巨大身躯,轻轻地……一摆。
空间,在这一刻,如同脆弱的纸张般被碾碎。
时间,也仿佛被那股力量拍得凝滞。
堂吉诃德的身影,就像一颗被随意拍飞的石子。
渺小,无力。
她身上的黑色风衣瞬间破碎,那杆猩红的长枪脱手而出,化作一道流光,不知被拍飞到了舞台的哪个角落。
噗——!
一道血箭,从她口中狂喷而出。
小小的身躯,如断线的风筝般倒飞出去,重重地撞在了剧场的壁垒之上,然后缓缓滑落。
她挣扎着,想要站起来,可那股源自位格的绝对碾压,让她连动一动手指都无比艰难。
猩红的眼眸,也开始变得黯淡。
“堂吉诃德!”
季岚目眦欲裂,他体内的灵力疯狂涌动,时墟之眼运转到了极致。
他试图找到这个剧场领域的破绽,找到任何一个可以介入的缝隙。
可结果,依旧是绝望。
“季岚兄,冷静!”
一只手,沉稳地按在了他的肩膀上。
是刘尚。
他脸色惨白,靠着仅存的意志强撑着身体,声音却异常清晰。
“你的骑士正在为你争取时间,她不是在白白送死!”
“你在这里愤怒,捶打这面墙,除了消耗你自己的心神,毫无用处!”
刘尚的话,如同一盆冰水,浇在了季岚几乎被怒火烧毁的理智上。
他猛地回头,看向刘尚。
“那三条路,你忘了吗?”刘尚的眼神无比严肃,“唤醒船长,需要契约,我们做不到。逼出真身,你的骑士正在做,但代价你也看到了!”
“现在,我们唯一能做的,就是走第一条路!”
季探的身体一僵。
第一条路……娲皇……
那两个圣人的考题,“天何以倾,地何以陷”。
“可是……我……”
他需要“悟”,需要时间,可看着舞台上奄奄一息的堂吉诃德,他的心乱如麻,如何能静心悟道?
“没有可是!”刘尚的语气变得严厉,“她用自己的命在给你创造机会!你难道要让她白白牺牲吗?!”
这句话,像一记重锤,狠狠地砸在了季岚的心口。
是啊……
我在这里无能狂怒,才是对她最大的辜负。
季岚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心中翻涌的焦灼与杀意。
他不再去看那个舞台,而是盘膝坐下。
从怀中,取出了那块始终带着温润气息的……女娲造人之泥。
“船长阁下,刘兄,替我护法。”
他的声音,恢复了冷静,但那冷静之下,是压抑到极致的火山。
他闭上双眼,神魂沉入了那片混沌的,属于圣人的道韵之中。
他必须,找到答案!
而在那座隔绝一切的舞台之上。
堂吉诃德艰难地撑起了上半身。
利维坦那漠然的目光,再次落在了她的身上。
那目光中,没有愤怒,没有杀意,只有纯粹的“抹除”。
它再次张开了嘴。
一股比之前更加恐怖的“吞噬”概念,开始笼罩整个舞台。
堂吉诃德能感觉到,自己的存在,正在被加速消解。
她的记忆,她的力量,她身为“堂吉诃德”这个英灵的一切,都在飞速变得模糊。
这样下去,用不了多久,她就会被彻底抹去。
连一丝痕迹,都不会留下。
但,她的脸上,却没有丝毫恐惧。
那双黯淡下去的猩红眼眸中,反而重新燃起了一抹,更加疯狂,更加决绝的火焰。
“果然……仅仅是作为‘骑士’的我,连让你正视的资格都没有啊……”
她低声自语,声音里带着一丝嘲弄。
“既然如此……”
她笑了。
那笑容,诡异,扭曲,却又带着一种君临天下的傲慢。
“那就让你见识一下吧……”
“那个被我,被世界,都厌恶着的……真正的我!”
她伸出沾满鲜血的手,按在了自己心脏的位置。
“以吾真名起誓!”
嗡——!!!
整个剧场,开始剧烈地,疯狂地颤动!
无穷无尽的,仿佛血液般粘稠的猩红液体,从她的身下,疯狂地涌出!
那不是力量的爆发,而是一种……概念的覆盖!
猩红的液体,如同拥有生命的潮水,瞬间淹没了枯萎的花草,淹没了破碎的地面。
它们向着西面八方蔓延,将整个舞台,都染成了令人作呕的血色。
那片吞噬而来的“虚无”,在接触到这片猩红的瞬间,竟被硬生生地阻挡住了!
仿佛两种同样霸道的规则,在进行着最首接的碰撞!
“背弃世界之人,此刻正是大啖食粮之际。”
少女的声音,在整个猩红的世界中回响,带着不容置疑的宣告。
她的身躯,缓缓从血海中浮起。
漆黑的长发狂舞,猩红的眼眸亮如恒星。
在她的身后,一个由无数哀嚎的灵魂与破碎的王座构成的虚影,一闪而过。
“暴食剧场……”
“开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