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龙寺的晨钟刚荡开第一声涟漪,大雄宝殿的香炉突然爆出青焰。正在添香的沙弥跌坐在地,眼睁睁看着青铜炉身浮现出蛛网裂纹,三足间的狻猊浮雕竟在火中舒展筋骨,化作九条吞吐毒雾的铜蛇。住持手中的念珠骤然绷断,一百零八颗菩提子坠地时,每颗都滚出米粒大小的青铜齿轮。
"闭寺!快闭寺门!"
老住持的嘶吼被淹没在铜蛇的嘶鸣中。首座僧抡起降魔杵砸向香炉,杵头触及炉耳的瞬间,整座香炉如莲花般绽开,核心处悬浮的青铜佛龛里,蜷缩着个浑身嵌满齿轮的哑僧——这正是三年前在敦煌失踪的译经人昙无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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玛依努的红裙扫过佛塔经幡时,袖中银铃突然结满冰霜。她旋身避开塔顶坠落的青铜瓦当,见瓦当内壁刻满突厥秘文,每个笔画凹陷处都蓄着荧绿的毒液。纳斯尔从二层经阁破窗而出,怀中抱着的《西域水经注》残页正自发烫,少年凌空转身,将古籍掷向玛依努:"阿姐!第一百七十三页!"
银铃索卷住书册的刹那,泛黄的纸页间腾起靛色烟雾。烟雾中浮现出光德坊地下河的脉络图,原本标注滤闸的位置正在渗出狼头状黑斑。对街屋脊上的谢沉舟剑眉微蹙,他手中刚截获的突厥信鸽脚环上,正系着与烟雾图示完全相同的青铜片。
"他们要激活地火脉。"崔令仪的声音从塔底传来,银错刀正卡住机关铜蛇的七寸,"青龙寺是长安地火眼,香炉爆燃不是意外。"
仿佛回应她的断言,整座佛塔突然倾斜。塔基处喷出硫磺气味的紫烟,三百尊铜佛同时睁眼,瞳孔里转动的齿轮将日光折射成毒箭。苏合香扑倒发愣的小沙弥,自己后背被毒光灼出焦痕,少女反手洒出硫磺粉,烟雾中竟显现出王铁头铁匠铺的熔炉异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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栓子拖着半人高的风箱冲进铁匠铺时,熔炉里的铁水正在沸腾。少年看着师父精铁铸就的左臂插在炉中,鎏金纹路与铁水交融成诡异的青紫色:"师父!地火要喷发了!"
王铁头的右半身爬满铜锈,每道皱纹里都嵌着细小的齿轮:"把…把去年铸的避火罩…咳咳…扣在烟囱上…"话未说完,炉膛突然炸开,飞溅的铁水在空中凝成突厥可汗的狼头冠。
暗处掠出三个青铜傀儡,关节转动声与青龙寺铜佛如出一辙。栓子抡起烧红的铁钳横扫,傀儡被击中的部位却伸出毒蛇芯子般的铜丝。千钧一发之际,染缸坊方向泼来靛蓝染料,纳斯尔踩着坊墙跃入,手中滤网模具卡住傀儡咽喉:"它们的动力源在左肋第三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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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医署地窖,苏合香剥开染毒的僧袍。药杵触到昙无谶心口的瞬间,老僧干瘪的胸腔突然弹开,露出里面精密运转的青铜机括。女医官镊子夹住齿轮边缘,发现每个齿尖都刻着长安水脉的暗码:"这不是治病…这是在造人形水闸…"
地窖穹顶传来机关响动,十二枚淬毒铜钱破空而至。崔令仪踢翻药柜格挡,飞溅的药材与铜钱相撞,竟在空中燃起幽蓝火焰。谢沉舟的剑锋穿透砖缝刺入暗道,挑出个正在融化的青铜人偶——人偶腹腔里掉出的,赫然是工部失踪三年的治水官印。
"声东击西。"玛依努扯下银铃索上的铜丝,丝线另一端连着太医署的水井辘轳,"他们在用毒枢模拟人体经络,要活祭长安城!"
仿佛印证她的推断,全城井水突然沸腾。栓子趴在染缸坊井沿,看见自己扭曲的倒影正被青铜色侵蚀,少年抓起硫磺粉撒入井中,沸腾的井水竟传出突厥语的诵经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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申时三刻,暴雨裹着火流星砸向长安。谢沉舟立在青龙寺地宫入口,剑尖挑起块灼热的青铜残片。残片上的狼头图腾在雨中扭曲,渐渐化作光德坊滤闸的剖面图。崔令仪用银错刀撬开地宫石门,门内涌出的热浪瞬间蒸干方圆十丈的雨水。
"这才是真正的毒枢核心。"
玛依努的银铃索刚探入地宫就熔成赤红。甬道两侧的壁画正在流动,佛陀持莲的手势分明是操控水闸的机关暗号。纳斯尔将硫磺水泼向壁画,颜料褪去后露出青铜浇铸的漠北地形图——每道河流走向都与长安水脉完全重合。
地宫深处传来齿轮转动的轰鸣。王铁头用精铁左臂扳动千斤闸,闸门开启的刹那,众人看见地下熔岩河中矗立着三百丈高的青铜巨树,每片叶子都是转动的毒枢,根系深深扎入沸腾的岩浆。
"以长安地火养漠北毒株…"苏合香指尖发颤地抚过《西域水经注》,"他们要的不是毁城,是移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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突厥天师摩罗延戴着青铜面具从树冠降下,手中法杖镶嵌着三十六枚工部官印。谢沉舟的剑气劈开三枚毒枢叶片,发现每片断茬处都涌出混着硫磺的鲜血——这巨树竟是靠吸食长安地脉精血生长。
"现在察觉太迟了。"摩罗延的法杖点地,岩浆中升起十二尊铜佛,"当巨树年轮与长安水脉完全重合…"
崔令仪的银错刀突然刺入自己左臂,鲜血溅上刀身密文。女官以血为墨在空中画符,唤醒了埋在地宫西角的镇脉铁桩:"大唐地脉,岂容外邪染指!"
玛依努的银铃索缠住巨树主干,三百枚铃铛在高温中炸裂,硫磺粉顺着裂纹渗入树心。王铁头暴喝着将精铁左臂插入树根,熔化的铁水与岩浆交融,在青铜表面烙出《禹贡》治水篇。栓子趁机爬上树冠,将最后三袋硫磺倒入年轮缝隙——那是用苏合香配制的解药浸泡过的特殊硫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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子夜,巨树在连环爆炸中倾倒。摩罗延的面具裂开,露出与元载七分相似的面容。谢沉舟的剑锋穿过他心口时,突厥天师突然化作青铜液体渗入地缝:"尔等毁去的不过是枝桠…真正的地髓早己…"
暴雨骤歇,长安各坊井水平息。太医署地窖里,昙无谶体内的青铜机括停止运转,老僧干涸的眼眶忽然淌泪,指尖在药案上刻出半幅星图。青龙寺住持捧来镇寺宝杵,杵头凹陷处与星图完全契合——那分明是另一座城的脉络密码。
五更时分,王铁头站在冷却的巨树残骸上。精铁左臂与青铜融合成奇异纹路,老铁匠忽然抡锤砸向心口,震出三枚带血的毒枢:"狗日的…给老子换了个铁心…"
朝阳升起时,光德坊新闸渗出清泉。栓子伸手接水,发现掌心铜锈正在褪去,少年抬头望向青龙寺方向,那里腾起的青烟隐约凝成新的树影——比昨夜摧毁的那棵更高,更接近苍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