处暑后的暴雨冲塌了景德官窑的龙窑,老窑工胡三指扒开滚烫的碎瓷片,从窑床裂缝中扯出一具蜷缩的骸骨。尸骨怀中紧抱的匣钵里,塞着半卷《御窑密录》,焦黄的纸页上朱批如血:“瓷成万件,骨作千薪”。
陈砚舟的剑尖挑开匣钵残片,三百枚铸铁窑钉随热浪迸溅,每枚钉身都錾刻着失踪窑工的名字。温如卿的银针探入窑灰,针尾凝出蛛网状的靛蓝结晶:“釉料掺了寒髓毒,这龙窑是焚尸炉。”阿莽的铁钎撬开祭窑台的暗龛,成摞的“贡品青花”下压着铸铁窑牌,牌面“御”字凹陷处嵌着人牙碎粒。
新任督窑太监的官舶在鄱阳湖触礁,舱底暗舱的铁笼里囚着十二名童工,掌心被釉浆灼穿。温如卿潜入船舱时,笼顶机栝突响,淬毒瓷片暴雨般激射。濒死的童工咬破指尖,在舱壁画出半幅窑图:“姑姑…他们说童血能让釉色透亮…”
陈砚舟斩断缆绳时,倾斜的船体撞向暗礁,浮尸的手指在桅帆上刮出“窑火即鬼火”的血痕。飘散的《制瓷秘法》残页浸着湖水,釉斑拼出工部密令:“以骨为胎,以髓为釉”。
崔珩在祠堂焚烧窑工名册时,火舌突然塑成青花瓶形。他劈开祖传窑神像的底座,露出江墨生未寄出的《谏窑务疏》:“瓷色如玉,实乃人膏;窑烟似龙,本是冤魂。”窗外忽传来爆裂声,阿莽率流民推倒御窑衙门的“千秋圣火碑”,老葛一锤砸碎碑上“天工化物”西字:“这碑上的金字,是拿窑工的骨灰描的边!”
温如卿剖开疫者尸首的胸腔,碎裂的瓷片刺入肺叶。银针挑开瓷片釉层,内层竟刻着督窑要员的生辰八字。她突然掀翻药柜,《苏氏疫录》残页飘落:“毒藏于瓷,铸铁为媒,需以人喉为窑。”夜探窑场时,腐尸从瓷堆中爬出,手中拉坯刀的刻痕拼出“景德坊”的暗码。
陈砚舟拖着铸铁窑炉闯入朝堂,碎瓷刮过金砖的声响如万鬼磨坯。他撕开朝服,背上溃烂的伤口拼成御瓷纹样:“诸公的茶盏,可盛得下这窑中的魂魄?”督窑使暴起时袖中毒釉泼向御座,温如卿的药箱凌空掷出,银针引燃釉浆,青烟中显出血色谶语:“窑封之日,人牲尽矣。”
铸铁台的余烬里,阿莽将贡品瓷瓶投入熔炉。铁锤砸向冷凝的窑炉时,火星中迸出《窑魂瓷》的残章:“血淬之器,终化尘泥;骨塑之瓷,当裂华衣。”温如卿将最后一株野棠栽入窑炉裂缝,根系缠上江墨生的铁针。陈砚舟咳血浇灌花根,血珠渗入釉面的刹那,景德突降雷暴——三百年前的窑工血书与当下骸骨在闪电中相撞,激起混着铁屑的瓷霭。
三年后,童工在废墟中拾起淬毒的瓷片。老窑工将其熔成丈量民器的陶尺,阿莽一锤砸碎“御贡”款识:“这尺量过吃人的精巧,往后只量饭碗的深浅。”野棠在雷雨中怒放,花瓣上的釉泪斑凝成未写完的《窑魂瓷》:“瓷碎可锔,世破难补;民心若聚,自筑新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