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满后的暴雨冲垮了江宁织造局的染池,老织工秦嬷嬷踩着浮肿的丝绸尸体,从淤泥中扯出一截缠着人发的织机梭子。梭心暗槽里塞着《御造实录》,褪色的朱砂批注刺目如新:“绫罗一寸,人膏三钱”。
陈砚舟的剑鞘劈开朽烂的织机,三百枚铸铁梭钉随木屑迸溅,每枚钉头都刻着失踪织女的闺名。温如卿的银针挑起池底靛蓝染液,针尾凝出蛛网状血丝:“染缸里掺了寒髓毒,这池子是化人炉。”阿莽的铁钳撕开库房暗墙,成箱的“贡品云锦”下压着铸铁腰牌,牌面“织”字凹陷处填着人骨碎渣。
新任织造太监的官舫在雷雨中沉没,舱底铁笼里锁着十二名绣娘,眼睑被铁线缝合。温如卿潜入船舱时,笼顶机关突响,淬毒绣针暴雨般倾泻。濒死的绣娘咬断铁线,将半幅血帕塞进她袖口:“姑姑…他们说处子血能让绣品不褪色…”
陈砚舟斩断锚链时,船体撞向暗礁激起的漩涡中,浮尸手指在帆布上钩出“织机即刑具”的血纹。飘散的《织经秘要》残页上,血绣拼出工部密令:“以骨为梭,以筋为线”。
崔珩在祠堂焚烧织造图样时,火舌突然织成山河地理图。他劈开祖宗衣冠冢的暗匣,露出江墨生未启封的《谏织造疏》:“霓裳羽衣,皆为民髓;锦绣河山,实乃血痂。”窗外忽传来裂帛声,阿莽率流民扯碎织造衙门的“天工匾”,老葛一锤砸碎匾上“巧夺天工”西字:“这匾上的金粉,是拿织娘的眼泪调的胶!”
温如卿剖开疫者尸首的指尖,未化的蚕丝缠着铸铁钩针。银针挑开针尖锈迹,内层竟刻着织造要员的生辰八字。她突然掀翻药柜,《苏氏疫录》残页飘落:“毒藏于绫,铸铁为媒,需以人皮为囊。”夜探染坊时,腐尸从丝堆中爬出,手中绣绷的经纬线拼出“江宁局”的暗码。
陈砚舟拖着铸铁织机闯入朝堂,丝线刮过金砖的声响如万鬼纺魂。他撕开朝服,臂上溃烂的伤口拼成贡品纹样:“诸公的蟒袍,可经得起这织机的丈量?”织造使暴起时袖中毒丝射向御座,温如卿的药箱凌空掷出,银针引燃丝线,青烟中显出血色谶语:“天工露时,人膏尽矣。”
铸铁台的余烬里,阿莽将贡品云锦投入熔炉。铁锤砸向冷凝的织机时,火星中迸出《织骨绫》的残章:“血染之绸,终化春泥;骨织之锦,当裂寒衣。”温如卿将最后一株野棠栽入织机裂缝,根系缠上江墨生的铁针。陈砚舟咳血浇灌花根,血珠渗入丝线的刹那,江宁突降冰雹——三百年前的织造血书与当下骸骨在雹雨中相撞,激起混着铁屑的丝霭。
三年后,女童在染池边拾起淬毒的绣针。老织娘将其熔成丈量布匹的骨尺,阿莽一锤砸碎“御用”徽记:“这尺量过吃人的经纬,往后只量民衣的冷暖。”野棠在丝雨中怒放,花瓣上的血露斑凝成未写完的《织骨绫》:“丝尽可续,衣破可缝;民心若韧,自御严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