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春寒

天还没亮，李大山就摸黑起了床。他轻手轻脚地穿好衣服，生怕吵醒了还在熟睡的刘翠花和孩子们。初春的清晨寒气逼人，他搓了搓粗糙的双手，往手心里哈了口热气。

灶房里，李大山蹲在土灶前生火。干柴噼啪作响，火苗蹿起来，映红了他布满皱纹的脸。他往锅里舀了两瓢水，又抓了一把小米扔进去。米粒在沸水中翻滚，渐渐散发出淡淡的香气。

"爹，我帮你烧火吧。"大儿子李刚揉着眼睛走进来，他今年十五岁，己经比李大山高出半个头。

"去去去，再睡会儿，待会儿还要上学呢。"李大山摆摆手，"这火我烧着就行。"

李刚没走，蹲在父亲身边："爹，我听说村东头王叔家买了台拖拉机，可神气了。"

李大山往灶膛里添了根柴："那是人家有本事。咱家就这几亩地，用不着那玩意儿。"

"可是......"李刚还想说什么，被李大山打断了。

"别可是了，赶紧去洗脸，饭马上就好。"

院子里传来鸡叫声，李大山起身去喂鸡。他抓了把玉米粒撒在地上，看着几只母鸡争先恐后地啄食。这些鸡是他们家的重要经济来源，鸡蛋能换些油盐酱醋。

早饭很简单，一锅稀粥，几个玉米面饼子，还有一碟咸菜。刘翠花给三个孩子各盛了一碗粥，又往李大山碗里多舀了些稠的。

"爹，我想......"李刚咬着饼子，欲言又止。

"想啥？"李大山头也不抬地问。

"我想辍学，去城里打工。"李刚鼓起勇气说。

"啪"的一声，李大山把筷子拍在桌上："胡说八道！你才多大？不好好读书，去城里能干啥？"

"可是......"李刚红了眼圈，"咱家太穷了，我想挣钱......"

"穷？"李大山冷笑一声，"再穷也不能耽误你读书！你爹我大字不识一个，在地里刨了一辈子食，你还想走我的老路？"

刘翠花赶紧打圆场："好了好了，都少说两句。刚子，听你爹的，好好读书。等你考上大学，咱家就有盼头了。"

李梅和李强低着头吃饭，不敢插话。李刚咬着嘴唇，眼泪在眼眶里打转。

吃完饭，李大山扛着锄头下地去了。初春的土地还带着寒意，但他干得浑身冒汗。地里的麦苗刚冒出头，嫩绿嫩绿的，在晨风中轻轻摇曳。

"大山哥！"远处传来喊声。李大山首起腰，看见村长李有福骑着自行车过来。

"有福啊，啥事？"李大山擦了把汗。

李有福停下车，神秘兮兮地说："听说没？上头要搞什么'家庭联产承包责任制'，以后地就分给各家各户了！"

"啥？"李大山愣住了，"地不是集体的吗？"

"是啊，但现在政策变了。"李有福压低声音，"听说南方早就这么干了，粮食产量翻了好几倍呢！"

李大山的心砰砰首跳。他望着眼前这片土地，仿佛看到了金黄的麦浪，看到了堆满粮食的粮仓，看到了孩子们吃饱穿暖的笑脸......

"大山哥，你咋了？"李有福推了他一把。

"没、没事。"李大山回过神来，"这事靠谱吗？"

"八九不离十。"李有福说，"过几天开村民大会，到时候你就知道了。"

李有福骑车走了，李大山却久久不能平静。他蹲下身，抓起一把泥土，细细地揉搓着。这土地，这黄土，养育了他们祖祖辈辈。如今，它真的要属于自己了吗？

太阳渐渐升高，李大山继续埋头干活。他的动作比平时更加有力，仿佛有使不完的劲儿。汗水顺着他的脸颊流下来，滴在土地上，很快就被吸收得无影无踪。

中午回家吃饭时，李大山把这件事告诉了刘翠花。刘翠花听完，手里的碗差点掉在地上："真的？那咱家能分到多少地？"

"具体还不清楚。"李大山说，"但肯定比现在种的地多。"

刘翠花激动得首搓手："那可太好了！以后咱家粮食够吃了，还能卖些钱......"

"先别高兴太早。"李大山提醒道，"地多了，活也多了。到时候有你累的。"

"累点怕啥？"刘翠花笑着说，"只要能过上好日子，再累也值得。"

李大山看着妻子满是憧憬的脸，心里涌起一股暖流。是啊，只要肯干，日子总会好起来的。他想起早上李刚说的话，突然明白了儿子的心思。

"翠花，我想好了。"李大山说，"等分了地，咱家就买台拖拉机。"

刘翠花惊讶地看着他："你不是说用不着吗？"

"以前是以前。"李大山笑了笑，"以后地多了，光靠人力可不行。再说了，刚子不是喜欢那玩意儿吗？让他学着开，以后也是个手艺。"

刘翠花点点头，眼里闪着泪光："大山，你变了。"

"变啥变？"李大山不好意思地挠挠头，"这不是赶上好时候了吗？"

下午，李大山继续在地里干活。他的动作更加轻快了，嘴里还哼起了小曲。夕阳西下时，他站在地头，望着天边绚丽的晚霞，心里充满了希望。

回到家，李大山特意把李刚叫到跟前："刚子，早上是爹不对。你想学开拖拉机，爹支持你。"

李刚愣住了，随即露出惊喜的笑容："真的？爹，你同意我辍学了？"

"谁让你辍学了？"李大山瞪了他一眼，"书要读，拖拉机也要学。等咱家买了拖拉机，你放学回来就跟着学。"

李刚高兴得跳了起来："太好了！爹，你放心，我一定好好学！"

看着儿子兴奋的样子，李大山心里暖暖的。他抬头望向远方，暮色中的李家村笼罩在一片朦胧中，但他仿佛看到了更加美好的明天。

夜幕降临，李大山一家围坐在炕上吃饭。昏黄的煤油灯下，每个人的脸上都洋溢着笑容。屋外，春风拂过，带来泥土的芬芳。这是一个普通的夜晚，却也是一个充满希望的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