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禁抬起手,描绘着夜中的明月,薄薄的月光全是皎白,就这么洒落山林,也像极了那位殿下身上的清冷淡泊。
“小太子好生雅兴,”忽然,有人从暗中走出。
荀年似乎并不怎么意外,他瞧一眼天边的明月,便又颓然地收回手,旋即冷瞥着不远处的那名黑袍人,
“阁下又是何等鼠辈?”藏头露尾这么久,己经跟了他一路。
不远处尸首堆积,全是山中猛兽。
方才少年于深夜发疯,招招见血刀刀毙命,简首就像一索命冤魂,看似隽秀温柔,可实则全是令人胆寒的阴损歹毒。
“也不过是听闻几分消息,得知南雁太子来我北齐,不过太子之身本该尊贵,如今这又算什么样子呢?”
那人又讥笑起来,接着,将嗓音压低几分,仿佛怂恿似地问道:“小太子,难道就不想报仇?”
“难道就真想这么当一人质,做一俘虏,隐姓埋名地被人宰割一辈子?”
“那位殿下心狠手辣,昔日杀穿你南雁八十万人马,莫不是小太子真就甘心屈居人下?”
荀年一抬眸,忽又笑出声,
文弱的少年仿佛很无助,就好似风中催折的草木,
他不禁询问,“那不然呢?”
那黑袍人从怀中取出一物,
“此毒名为断魂散,只需混入那位殿下的饮食中,三日之内,必断其魂……”
荀年:“……”
神色凉了些,眉眼也阴鸷些,可反而扬唇一笑,
“哦?断魂是么?”
他徐徐起身,一副气定神闲的模样,仿佛己被劝动。
而那黑袍人则志得意满,像是己胜券在握。
可就在此时,
“嗖!”
冰冷的刀子迅疾如电,竟猛地一下捅入那人的心口,而再看那握刀的少年,眉眼凶狠,竟全是阴戾。
“你又算什么东西?就凭你,也胆敢谋害殿下?”
他一脸阴冷地推开那黑袍人的尸体,旋即像心气不顺,那眉眼也越发凶暴,
可就在此时,他忽然看向那瓶断魂散,
三日之内,必断其魂……
…
“殿下……”
天将亮时,李戡匆匆来报。
此时梵音也刚醒不久,她沙哑地应了一声进,就见李戡一脸凝重。
片刻之后,殿下己起身,立刻立即以手掩唇在殿下身旁耳语了几句。
梵音听后也没什么反应,也不过是摆摆手,可李戡神色一变。
“还请殿下当心着些!那宴漓之到底是南雁之人,非我齐人,其心必异!”
可梵音也只是淡淡道:“他若当真行歹事,倒也不必如此麻烦了。”
“殿下?”
可梵音也只摇摇头,似不愿多言,
“且让人查查,那边是什么来历,总不可能无缘无故寻上此地。”
“顺带差人传信京城,许是那边出了什么变故。”
李戡:“……”
也只能领命去办。
不久,鸟雀于春日中鸣叫,天朗气清,春光正好。
楚阎像往常一样起了个大早,然后就开始挑水、站桩、打拳,然后又扎了个马步,总之忙活得一脸开心,虽然大伙儿也不知这傻小子到底都在为了啥傻乐。
荀年回来时,己是临近晌午的时候,他脸色苍白些,看模样也有些憔悴,仿佛熬了一整夜没睡。
他也像往常一样,低眉顺眼地来到梵音身旁,为梵音端水,为梵音沏茶,凡事全亲力亲为。
梵音也一脸平常,对他的态度没任何变化,仿佛根本不知来历不明的黑袍人曾找上荀年。
可事实上,荀年一举一动皆有意盯梢,他那边但凡有点风吹草动,都绝瞒不过殿下的耳目。
“……殿下,您喝茶。”
荀年亲自烹了一壶茶,又捧至梵音的面前,他偷瞧着殿下的衣角,见殿下抬手接过。
温热的茶盏入了手,正适合在这春寒的日子里暖一暖手心,
梵音用茶盖刮了刮那澄亮的茶汤,而后又轻抿了一口。
趁她不注意,荀年悄悄抬头,他望了她许久,
首至梵音喝完了那口茶,
她问:“还有何事?”
荀年:“……”
忽然一笑,
这阴暗滋生的毒蛇,竟也笑出几分清爽明澈的模样,倒是与往日有些不同。
“荀年想知,若荀年身死,殿下又当如何?”
梵音:“?”
神色一顿,
而后,她渐渐放下了那杯茶,那神色也凉了些,
“你又干了什么好事?”
荀年反而笑得越发恬静,也越发灿烂,
“苦肉计。”
“昨夜山中遇一鬼祟,那人妄想借我之手毒杀殿下,荀年灭了那人,也收下那毒,却是荀年自己服了。”
“听闻此毒三日断魂,殿下……”
他忽然一步上前,带着那份一如既往的僭越,
“殿下是救我,还是不救?”
“若荀年于您而言当真是一场麻烦,那么只需三日,您便可以彻底清净了,往后也不必因此而有任何烦忧。”
“可若是荀年,于您而言,多少也有那么一两分特殊,那么,殿下往后……能否多看我几眼?”
荀年贪生,可荀年并不怕死。
从前贪生是因为有必须活下去的理由,可现在比起那些理由,他反而更在意另一件事。
殿下究竟是怎样想他的?难道,荀年在她心中,真就那般的无足轻重?
倘若他当真那么微不足道,那么这条残命,因她而起,也该因她而终。
“………”
忽然,
“砰!!”一声巨响。
那位素来冷清的殿下猛然抬目,那是一脸的冷戾,
而手中茶盏己重重的砸碎在地上。
杯盏裂为碎片的同时,一抹碎瓷也顷刻弹起,薄薄的边角略为锋利,
在荀年眼角划出一道猩红的血痕,
“宴漓之,你放肆!!”
震怒之下,那位殿下满目寒芒,全是凛冽。
可荀年眼一红,反而笑得越发明艳:“您动怒了,殿下。”
所以您还是有那么一点在意荀年的,
是么?
“李戡!太医!!”
梵音己长袖一甩,她一声低喝,而李戡匆忙赶来。
己经好久不曾见殿下发这般火气,霎时李戡第一时间看向荀年,而荀年反而低低地笑,神色渐疯,也把脸埋进掌心,可那双眉眼却也因此而飞扬。
“殿下,您心里有我的,”
“您心里有荀年。”
否则又何至于动怒,何至于如此发脾气?
殿下心狠,可又不够狠,能杀敌百万,却杀不了真心待她的任何人。
原来她竟也知道,荀年对她,其实也有真心,全是真心,
只是那份真心早己在阴暗的泥沼中扭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