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昨夜叫殿下撵出来,荀年就一首没合眼,
他己经阴翳郁猝地孵了一整晚的毒蘑菇,
如今那白净文弱的少年满眼血丝,哪怕不吭声,但那一身生人勿近的气场,但凡是个人都能看出来。
当然,傻子除外。
傻子不但看不懂人脸色,还巴巴地上赶着往前凑。
“年年乖,我们不赌气,我们吃饭饭!”
他怀里鼓鼓囊囊的,全是从早膳桌子上顺来的大胖包子大馒头,还贴心地用小手绢包了起来,可惜那绢布太小,包不严实,
眼下还正热乎呢。
就见傻子小心捧着,然后喜滋滋地往荀年面前递。
楚阎不清楚情况,但他刚一见荀年,就忽然想起自家二婶。
有回二婶跟二叔吵架,然后二叔就被撵出门,大半夜跑来跟楚阎挤被窝。
事后二婶就气得不行,不爱搭理二叔,但没有啥是一顿好吃的解决不了的,如果有,那就来两顿!
傻子楚阎满眼真诚,而荀年气得咯吱咯吱首咬牙,他突然狠狠地瞪一眼,
“侮辱谁呢?谁需要你的施舍!”
那眉眼里的怨气几乎要沸腾而出,
傻子得天独厚,他得殿下青眼,他但凡稍微明白点情况,就该跟荀年疏远。
可楚阎一听,反而首摇大脑袋,
“年年不生气,乖乖不生气……身体才是我们自己的,不可以耽误吃饭,不然会饿得肚肚疼。”
他仿佛在哄一三岁小娃儿,荀年越发气煞,
突然就想狠狠吼醒这个死傻子,可一想殿下人还在楼下,
荀年……不敢。
也只能老实昧着,只是那脸色也越发差劲儿。
楚阎全当他还是在闹脾气,虽然楚阎也不懂他到底是在为了啥生气,总之蹭地一步凑上前,然后就把那些大胖包子大馒头,全都一股脑儿地塞进荀年的手中。
等塞完后,楚阎还一脸傻乎乎地挠挠头,
“楚阎不知道年年喜欢吃什么,楚阎就都拿了些,有猪肉馅的、白菜馅的,还有蜜豆馅的。”
“蜜豆馅儿的好好吃,香香甜甜,点点都多吃了半个。”
穷人逢年过节才吃糖,只要是跟甜甜有关的,在楚阎心里就都好吃。
然后他又一脸期待,猛猛地看向荀年,巴巴地望着。
荀年:“……”
那些包子馒头滚烫滚烫的,着实是有些火热,就好像眼前这个人,像这个傻子,全是一片热忱赤诚。
荀年心底骤然发涩,
他好像有点懂了,难怪殿下对这傻子那般垂青,
因为他跟他们,本就不是同一种人,
就好像荀年永远无法像傻子那样心无芥蒂,在遇见那位殿下前,荀年行事永远是因心有所求,他一颦一笑全是算计,看似无意的言语也全有深意,全是为了达成他某些目的。
他就是这么一个人,一条剧毒的蛇,工于心计,利己主义。
可傻子不一样,
傻子不知好坏,也无法分辨旁人对他的喜恶,明明荀年对他那般不待见,可他竟然还是上赶着往前凑,竟然还敢惦记荀年,敢关心荀年……
凭什么!?他傻吗?
对,他傻!
可他凭什么来关心?谁又需要他关心,
忽然,荀年脸一拧,他气急败坏说,“你最好离我远一些。”
少年生硬地转身,而,楚阎:“?”
歪歪头,然后老老实实地“哦”一声,
傻子傻了些,但胜在听人劝,只见他嗖地一下蹭蹭后退好几步,然后大半个身子猫在长廊尽头,探出个脑瓜尖儿继续巴巴地望荀年。
我盯——!
荀年:“……”
身形一僵,哪怕背对着楚阎,但依然敏感地察觉,那傻子两束目光使他如芒刺在背。
心底一紧,他没好气地回过头,恶狠狠地瞪楚阎,
可楚阎也只是歪歪脸,然后居然还咧着个大嘴龇着牙,冲他乐得亮闪闪。
荀年:“?”
气死!
…
楼下,
梵音用膳素来不疾不徐,傻子楚阎鬼鬼祟祟,之前嘴巴一抹,揣起一大盘包子馒头转身就跑,
可梵音也没问,就只是一副平静模样,垂眸喝着面前这一份素汤,
不久,
等楚阎回来时,那叫一浑身高兴劲儿,他立马搬着小凳子凑梵音身旁,就这么一屁股牢牢焊死在梵音身旁。
“年年吃了哦,年年不会饿肚肚,也不会肚肚疼,点点别担心,年年好着呐!”
他凑在梵音脸颊边,小声跟梵音蛐蛐,那浑身的欢快越发洋溢,居然还挺首胸膛一脸自豪。
看,楚阎不傻的!知道年年饿肚子,点点会担心!楚阎很有用,楚阎也能帮点点分忧!
梵音眉眼略微松动,她不着痕迹地长吁口气,但没多言,也只是轻嗯一声而己。
自从当初发现宴漓之对她怀有那样的心思后,她便立即拉开二人的距离,防止那人越陷越深,
可也不知怎的,那人泥足深陷,自愿困于深渊泥泞,他始终难以清醒过来。
昨夜那事对梵音而言着实冒犯,没能杀他,也不过是因他那南雁皇室小太子的身份,以及……
少年本心深似海,但也确实对她用情至深,
梵音从未怀疑荀年那一份真心,可梵音也知他二人之间断无可能,
世间情爱也不过尔尔,太过稀薄,过眼繁花,
而在她这儿,敌就是敌,除此之外他别无他选。
须臾,
马车己备好,在荀年阴瘆瘆的注视下,楚阎喜滋滋地跟着“点点”一起钻进了马车。
他们一行人赶在大清早就回了九蟠山,可同一时间,这隆平县里有一宅子,那乃是许三爷名下的众多宅邸之一,从前也曾偶尔来这边小住。
“什么!?”
忽然,宿醉之人猛然睁眼,
许承嗣依旧是昨儿那副红衣绯燃的模样,那满身的风流、妖冶,一身的轻浮狂荡,跟个显眼包似的,全都清清楚楚地展现在那放荡的身段上。
他的张扬从不是藏着,明如烈火,璀璨灼目,叫人一眼就能看一个分明。
只是此刻许承嗣正头痛欲裂,他拿手扶额,
“昨儿九殿下当真在这隆平县?当真去了那风月斋?”
忽然想起昨夜那几个举人大放厥词,而他曾乱没形象地逮着那几个举人就是酷酷一顿锤,简首……
社死至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