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港,九龙城寨的深处,有一间光线昏暗的诊所,空气中弥漫着浓烈的消毒水和廉价香水的味道。
蒋苑清站在那面模糊不清的镜子前,凝视着自己的倒影。她的手指微微颤抖着,轻轻触摸着脖颈上那道狰狞的烫伤疤痕。那道疤痕如同一只扭曲的蜈蚣,盘踞在她曾经细腻的肌肤上,显得格外刺眼。
为了彻底摆脱追踪者的追捕,蒋苑清毫不犹豫地选择了用烧红的铁片自残。她忍受着剧痛,将那滚烫的铁片紧紧压在脖颈上,覆盖住了那个可能会暴露她身份的蛆虫纹身。然而,这一举动不仅毁掉了她身上的纹身,也摧毁了她一首引以为傲的脖颈线条。
“忍着点,蒋小姐。”一个操着蹩脚普通话、戴着脏污口罩的“医生”站在她身后,轻声说道。他拿起一个电熨斗,插上电源,准备开始接下来的“手术”。
这个“医生”显然并不是正规的医疗从业者,但在这个黑市诊所里,他却是蒋苑清唯一的希望。他要用电熨斗加热的金属底板,强行烫平蒋苑清脸上几处可能被识别的骨骼特征点,以此来模仿归侨常见的“富态”圆润感。
这种方法虽然原始而粗暴,但在八十年代的黑市整容中却是一种常见的“土法”。蒋苑清紧闭双眼,深吸一口气,默默忍受着即将到来的痛苦。
“快点!”蒋苑清的声音嘶哑,眼中是孤注一掷的疯狂和刻骨的恨意,“林晓瑜…陆远征…我要你们统统付出代价!”剧烈的疼痛让她浑身痉挛,汗水浸透了廉价的玫红色连衣裙。她咬紧牙关,脑海里只有一个念头:改头换面,利用蒋家残存的海外关系网,用新的身份,带着更狠毒的计策回来!
特区军区信息中心,灯火通明。
陆远征面前的巨大屏幕上,分割成十几个小窗口,播放着不同来源、画质模糊的监控录像片段:离岛码头混乱的人群背影,渔市昏暗灯光下匆匆走过的侧影,甚至路边摊模糊的食客轮廓。
“目标特征:身高约165cm,体型偏瘦,步态略有拖沓(可能因新伤),脖颈包裹严实,喜穿亮色(玫红为主),疑似左撇子(一个镜头中拿东西)…”信息员快速汇总着线索。
突然间,林晓瑜的加密通讯接通了。她的声音虽然透露出一丝疲惫,但其中难以掩饰的兴奋却让人不禁为之侧目。
“远征,空间建模初步完成啦!”林晓瑜的话语中充满了成就感,“通过结合生物信号残留以及你们提供的碎片信息,我成功地构建出了目标的最新模拟面容,并己经将其传输给你了哦!”
接着,她提醒道:“不过需要注意的是,这个目标可能会刻意改变自己的步态和用手习惯,以此来迷惑我们。但是,她脖颈上新伤所导致的轻微活动受限却是无法伪装的硬伤!”
不仅如此,林晓瑜还带来了一个重要的发现:“经过对空间的分析,我发现她残留的生物荧光素对特定波段的紫外线有着微弱但独特的二次激发反应。基于这个原理,我对一个便携式盖格计数器进行了改造,现在它可以当作简易探测器来使用啦!”
话音未落,屏幕上立刻弹出了一个清晰度远超时代技术的女性面部建模图。尽管画面中的细节有些模糊,但那份刻意模仿归侨富态的圆润感,以及眉宇间残留的阴鸷之气,尤其是模拟出的脖颈伤疤形态,都让陆远征的瞳孔猛地一缩。
“就是这个女人!”他猛地指向屏幕上一个刚刚被忽略的、从渔市监控角落一闪而过的、戴着宽檐帽和丝巾的侧影!虽然帽子遮住了大半张脸,但那包裹严实的脖颈姿态,和建模图高度吻合!
“目标代号‘霓虹蝶’!锁定九龙方向!通知香港方面,秘密布控!重点排查医疗场所、地下钱庄、老旧唐楼!探测器马上空运过去!”陆远征的命令斩钉截铁。一场跨越深港两地的无声追捕,在霓虹闪烁的夜色中悄然拉开序幕。
皖南,陈家小院。
晚饭后,夜幕降临,万籁俱寂。一家人围坐在堂屋的煤油灯下,昏黄的灯光照亮了每个人的脸庞,也温暖了这个小小的空间。
陈父坐在一张破旧的木椅上,聚精会神地翻看着一本泛黄的草药图谱。图谱的纸张己经有些发脆,仿佛经历了岁月的沧桑。陈父的手指轻轻着书页,仔细端详着上面那些手绘的草药图案。
陈母则坐在一旁,手中拿着一只鞋底,熟练地纳着。她的动作轻盈而娴熟,针线在她手中穿梭,发出轻微的“嗤嗤”声。
铁柱趴在张小梅的竹榻边,瞪大眼睛,好奇地看着她腿上己经淡去很多的伤痕。那道伤痕曾经是那么狰狞,如今却在逐渐愈合,只留下淡淡的痕迹。
“梅姐姐,疼吗?”铁柱小声问道,语气中充满了关切。
张小梅微笑着摸摸铁柱的头,柔声回答:“早不疼啦,你看,都快好了呢。”说着,她卷起一点点裤腿,露出那片愈合良好的皮肤,展示给铁柱看。
陈志强坐在一旁的小板凳上,略显笨拙地用竹篾编着一个小笼子。他一边编,一边告诉铁柱这个笼子是给他装蛐蛐用的。铁柱听了,兴奋得眼睛发亮,不停地催促着陈志强快点编好。
堂屋里弥漫着一种温馨宁静的氛围,没有过多的言语,却让人感到无比舒适。
就在这时,张小梅的目光偶然落在了陈父手中的草药图谱上。那上面一些手绘的植物形态,竟让她觉得有些眼熟。她定睛一看,突然发现其中一些植物与她前世在染坊接触过的某些具有染色功能的植物颇为相似。
她的心中涌起一股好奇,忍不住指着其中一页,对陈父说道:“叔,这个‘茜草’是不是能染红色呀?”
陈父有些惊讶地抬头:“梅丫头,你还懂这个?是啊,老辈子染布就用它,颜色正得很!山里就有,开春采最好。”他兴致勃勃地翻到另一页,“还有这个栀子,能染黄…”
张小梅完全沉浸在陈父的讲述中,仿佛忘记了周围的一切。那些前世为了生计而被迫学习的染布知识,此刻在陈父朴实无华的叙述中,竟如同被赋予了新的生命一般,散发出一种别样的光彩,那是属于生活的、充满烟火气的光彩。
她的脑海中不断闪现出各种染布的场景和技巧,甚至不由自主地开始用手比划起来,模拟着如何萃取染液。陈母在一旁看着,眼中流露出满满的慈爱。
“梅丫头的手真是巧啊!”陈母赞叹道,“等你的伤好了,婶子给你扯块布,你给染个花样子吧!”她的话语中透露出对张小梅的喜爱和信任。
陈志强停下手中的活计,看着张小梅在灯光下柔和专注的侧脸,听着她轻声细语地和父亲讨论着草木染,心底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暖流和踏实感。这样的日子,这样的她,真好。
夜深人静,张小梅躺在竹榻上,听着窗外山风吹过竹林的沙沙声,还有隔壁陈志强沉稳的呼吸声(他执意睡在堂屋打地铺守着)。
那些关于王庆安、关于冰冷桥洞的噩梦,似乎被这山乡的安宁和身边人无声的守护驱散了许多。
她轻轻抚摸着林晓瑜送的手表,又摸了摸陈母给她新缝的、内衬柔软棉花的护膝,对未来,第一次生出了清晰的、温暖的期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