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更的梆子声沉入运河码头,陆清晏的竹伞尖掠过潮湿的漕船缆绳。本该浸透桐油的麻绳泛着靛蓝幽光,断口处的纤维竟呈现蜂窝状孔洞。
"《天工开物》载缆绳需三浸三晒。"他捻碎绳屑,"这孔洞是强酸腐蚀所致,能神不知鬼不觉断人退路。"
顾衍的铁尺劈开船板夹层,霉变的稻谷间寒光乍现。三百柄横刀用油纸裹成粮包状,刀柄缠着户部丈量田亩的标尺麻线。
"去年江浙水患的赈灾粮船。"韩昭挑起半截麻线,"工部在缆绳抹蚀骨散,漕工触之即亡——好个毁尸灭迹的妙计!"
萧晨的银丝绞碎船舱暗格,整箱的盐引票据倾泻而出。陆清晏的算珠卡进票面水印:"兑为泽,震为雷——这些盐引的莲花纹比工部印鉴多出三枚花瓣。"
惊雷劈断西侧桅杆,顾衍的铁尺插入甲板裂缝。翻涌的河水中浮起青铜齿轮,齿纹竟与礼部祭祀用的浑天仪完全契合。
"开阳位的河道有异。"陆清晏蘸取河水在船帮推演,"《水经注》记载的七里湾,实际里程少了八百步——有人用虚土填平了前朝暗渠!"
地底传来机括响动,韩昭的横刀劈开船底夹板。锈蚀的铁轨蜿蜒入水,每根枕木都刻着蒙学堂《千字文》雕版——文字凹陷处形成运送兵器的滑槽。
"母亲当年教稚童识字用的雕版..."顾衍的剑锋扫落木屑,"竟成了运送凶器的轨道!"
硫磺烟雾中突现人影,萧晨的银丝缠住来者脚踝。褪色的漕工服下露出金丝水靠,那人指间的老茧却非摇橹所致——是常年操控机括留下的压痕。
"漕运司主事周焕,携景泰九年河工录在此。"他抖开浸油的羊皮卷,"每艘粮船的吃水线都对应..."
破空声自水下袭来,陆清晏旋伞击落淬毒鱼叉。铁叉尾部系着工部特制的防潮纸,纸上却印着礼部春闱的朱卷暗记。
"小心连环扣!"韩昭的横刀斩断第二波铁链。崩断的链环中迸出铁蒺藜,每个倒刺都刻着太医院御药房的标记。
顾衍的铁尺插入河床淤泥,整艘漕船突然侧翻。沸腾的漩涡中升起青铜水钟,钟摆竟是三百根箭簇组成的莲花状机括——与军械库所见如出一辙。
"坎离相济的杀局。"陆清晏的竹伞掠过水面,"这钟摆的摆动频率,正对应运河各闸口的开合时辰!"
暗流突然湍急,萧晨的银丝在桅杆间织网。飞溅的浪花在空中凝成卦象,韩昭的瞳孔骤然收缩:"震卦异动!东南方位有埋伏!"
整段河道突然塌陷,顾衍的铁尺卡进岩壁裂缝。的河床上密布蜂窝状孔洞,每个六边形孔穴都嵌着《论语》竹简——简牍的刻痕形成弩机发射槽。
"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韩昭挑起断裂的竹简,"原来圣贤书是这么做注疏的!"
孔穴深处传来金铁交鸣,陆清晏的算珠弹进暗渠。寒光凛冽的锻造场呈现眼前:三百名幼童正在组装弓弩,每个机括的润滑油脂竟是户部盐税银熔化的银浆!
"童男嵌箭簇,女娃缠弓弦。"萧晨的银丝在颤抖,"难怪失踪孩童都戴着'义学勤工'的腰牌!"
老工匠突然暴起,铁钳首取陆清晏咽喉:"二十年前漕运改道的图纸..."
顾衍的剑锋比他更快,断腕处喷出的血雾竟泛着靛蓝。陆清晏的竹伞尖挑起残肢:"这掌纹是三十年以上的河工才有的沟壑,但他腰间鱼符却是正七品文官。"
暗渠深处突现亮光,韩昭的横刀劈开最后一道闸门。整箱的边关布防图浸泡在血水中,每张舆图的烽燧标记都对应军械库熔炉的位置。
"噬心蛊种在血脉里,毒计刻在舆图上。"顾衍的铁尺挑起布防图,"当年父亲修订的边防策,倒成了引狼入室的指南!"
地动山摇间,整条暗渠开始塌方。陆清晏的竹伞在落石间翻飞,突然瞥见岩壁刻痕——深浅不一的凿痕组成顾衍幼年习字帖的内容,落款却是工部尚书私印。
"令尊的笔迹,工部的印鉴。"萧晨的银丝缠住坠落的石碑,"这嫁祸手段,倒比运河改道更高明三分。"
暴雨冲刷着的河床,顾衍的铁尺插入岩缝。褪去的淤泥下露出半截界碑——"贞元五年敕造"的字样下,压着前朝将作监改良水闸的秘录。
"好个忠孝两全!"陆清晏的算珠击碎界碑,"治水的功德刻在碑上,通敌的罪证埋在碑下——青史丹青也分阴阳两面!"
血色漩涡中升起青铜箱,韩昭的横刀劈开铜锁。整摞的盐税账册浸泡在毒液中,每册封面都印着顾氏义学的朱砂钤记。
"清正二字,不在钤印朱砂有多艳。"顾衍撕碎账册,"在百姓捧着盐引换粮时,指尖沾的霜雪有多寒!"
惊雷劈中漕运司牌楼,暴雨中浮现星图谶语。陆清晏的竹伞突然指向东北——那正是太后娘家祖祠的方位,檐角风铃的摆动竟与运河暗渠共振同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