寅时的梆子声渗入幽州军械库高墙，萧晨的银丝绞碎三重铜锁。硫磺混着铁锈的气味扑面而来，陆清晏的竹伞尖挑起门缝青苔——本该的蕨类植物竟呈现焦黑色。
"《齐民要术》载硝土养蕨当呈墨绿。"他碾碎叶片，"这焦色是常年受雷火炙烤所致。"
韩昭的横刀劈开铸铁闸门，火光照亮库内纵横交错的铁轨。本该存放兵甲的库房堆满樟木箱，每口箱面都烙着太常寺祭祀专用的朱雀纹。
顾衍的铁尺撬开箱盖，整箱的《孝经》倾泻而出。书页间突然寒光乍现——三百柄精钢弩箭竟用丝线缀成经卷，箭簇刻着国子监祭酒私印。
"好个'忠孝传家'！"韩昭挑起弩箭，"用圣人典籍裹挟杀人利器，诸位的仁义道德倒是百炼成钢。"
惊雷劈中东侧梁柱，萧晨的银丝缠住坠落的瓦当。碎陶片中滚出半枚青铜钥匙，齿纹竟与工部匠作监的制式完全相悖——钥匙柄端阴刻着前朝将作大匠的独门徽记。
陆清晏的算珠卡进锁眼："兑为泽，巽为风——这钥匙要配合水流方向转动。"
地底突然传来轰鸣，整排木箱自动移位。顾衍的铁尺插入地缝，掀起三尺见方的铸铁地板——暗河在火把映照下泛着靛蓝，水底沉着整具青铜水钟，钟摆竟是三百根淬毒箭簇组成的莲花状机括。
"景泰三年的黄河镇水钟。"陆清晏竹伞掠過水面，"钟内铭文记载的治水方略，在这里改成了兵器锻造法。"
暗流突然湍急，韩昭的横刀斩断涌浪。水幕后的岩壁露出蜂窝状孔洞，每个六边形孔穴都嵌着蒙学堂《千字文》雕版——文字凹陷处却形成弩机发射槽。
"母亲当年散尽嫁妆筹建的义学..."顾衍的剑锋扫落雕版，木屑间簌簌落下赤狄狼牙箭，"竟成了杀器模具！"
硫磺烟雾中突现人影，萧晨的银丝己缠住来者脚踝。褪色的驿卒服下露出金丝软甲，那人虎口的茧子却非握缰绳所致——是常年拉弓留下的凹痕。
"幽州军械所主簿赵垣，特来献贞元七年锻造录。"他抖开浸油的牛皮卷，"每箱兵器的淬火时辰都对应..."
破空声自头顶袭来，陆清晏旋伞击落三支连珠箭。箭杆刻着户部丈量田亩的标尺刻度，箭簇却是工部特制的三棱透甲锥。
"小心子母箭！"韩昭的横刀劈开第二波箭雨。碎裂的箭杆中迸出铁蒺藜，每个倒刺都淬着太医院独有的鹤顶红。
顾衍的铁尺插入岩壁裂缝，整面石墙轰然倒塌。沸腾的岩浆池映入眼帘，池中悬浮着三百尊青铜鼎——鼎内翻滚的不是祭品，而是户部盐税账册熔成的银浆。
"以文火化银，用圣贤书为柴。"陆清晏的竹伞尖挑起鼎耳，"这鼎耳的饕餮纹，倒像礼部祭祀用的酒器纹样。"
岩浆突然喷涌，萧晨的银丝在梁柱间织网。飞溅的银浆在空中凝成卦象，陆清晏瞳孔骤缩："乾卦变爻！西北方位有..."
整座军械库剧烈震颤，韩昭的横刀劈开西侧暗门。阴风裹着血腥味扑面而来，火把照亮墙上交错的铁链——三百具匠人骸骨呈跪拜状悬于半空，每具胸骨都嵌着半枚《论语》竹简。
"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顾衍扯下竹简，断裂处露出精钢簧片，"原来诸位是这般诠释圣人之言！"
骸骨突然齐齐转头，萧晨的银丝绞碎颅骨。坠地的头盖骨内滚出铁丸，表面刻着蒙学堂稚童的描红字迹。
陆清晏的算珠击中铁丸，爆开的毒雾中浮现血色舆图——运河支流标记悉数篡改，每处弯道都对应军械库的暗道方位。
"开阳位的河道有诈。"他蘸取毒血在掌心推演，"《水经注》记载的七里湾，实际里程少了八百步——有人用虚土填平了前朝运河暗渠！"
地底传来金铁交鸣，顾衍劈开最后一道石闸。寒光凛冽的锻造场呈现眼前：三百名幼童正在捶打兵刃，每柄横刀的淬火液竟是户部存银熔化的官银！
"七岁以下童男握锤，女娃鼓风。"韩昭的横刀在颤抖，"难怪近年孩童失踪案都挂着'义学招贤'的名头！"
老工匠突然暴起，铁钳首取顾衍面门："二十年前顾将军剿匪用的连弩图纸..."
萧晨的银丝绞断他手腕，坠地的铁钳刻着前朝将作监徽记。陆清晏的竹伞挑起断掌："这老茧是三十年以上的铸剑师才有的，但他官服补子却是正八品文官。"
顾衍的铁尺劈开熔炉，沸腾的银浆中浮沉着半枚玉珏。与他胎记纹路严丝合缝的龙形珏，此刻正嵌在巨型弩机的核心机关。
"顾大人可知这弩机用何驱动？"垂死的工匠突然狞笑，"去年黄河决堤的冤魂..."
整座锻造场突然倾斜，韩昭的横刀插入地缝。裂缝中涌出的不是岩浆，而是裹着户部账册的赤狄雷火——每册封面都印着顾氏义学的朱砂钤记。
"坎离相济的杀局。"陆清晏的算珠在雷火间弹跳成卦象，"速取玉珏！离位三寸有机关暗门！"
顾衍的剑锋刺入熔炉，飞溅的银浆在空中凝成星图。缺失的天璇位突然裂开，暗格中滚出整箱的边关布防图——幽州长城的烽火台标记，竟与军械库的熔炉位置完全重合。
"难怪赤狄能精准炸毁城墙。"韩昭扯开布防图夹层，褪色的血书飘然而落，"兵部侍郎七年前的手令，盖的却是太后凤印！"
惊雷劈中库房屋顶，暴雨冲刷着青铜弩机。萧晨的银丝缠住坠落的横梁，裂缝中突然露出半截石碑——"贞元五年敕造"的字样下，压着顾氏先祖改良连弩的奏折拓本。
"好个忠孝两全！"陆清晏的竹伞尖挑起拓本，"改良军械的功劳记在顾家，灭门的罪证也藏在顾家——这局棋当真滴水不漏！"
地动山摇间，整箱布防图开始自燃。顾衍的铁尺插入火堆，挑起未燃尽的残片——焦黑的图纸上，幽州军械库的位置赫然标着前朝皇陵的方位。
"噬心蛊种在血脉里，毒计刻在青史上。"韩昭的横刀斩断最后一道铁闸，"该去会会那位把忠魂炼成刀剑的布局人了！"
暴雨如注，陆清晏的竹伞掠过燃烧的军械库。伞面铜针突然指向东南，卦象在水洼中扭曲成血色谶语——那正是太后避暑行宫的方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