慈宁宫偏殿的铜漏滴到卯时三刻,韩昭的刀尖挑开鎏金妆奁夹层。褪色的《永昌盐引》簌簌飘落,每张泛黄票据背面都印着工部独有的莲花水印。
"贞元三年两淮盐运使暴毙案。"陆清晏用竹伞尖拨开账册,"这些盐引本该随他沉入运河,却出现在太后私库。"
惊雷劈开西侧殿梁柱,萧晨的银丝缠住坠落的重檐。碎瓦间滚出半枚虎符,断面处的青铜锈色深浅不一——阳文部分竟比阴文多出层暗红包浆。
"虎符本该整浇成型。"顾衍用铁尺刮下碎屑,"这阳文是后来用辽东赤铜补铸的,工部匠作监的熔炉..."
"熔不出这等成色。"陆清晏突然用算珠击碎窗棂,暴雨裹着硫磺味涌入,"除非是幽州军械库的淬火炉!"
韩昭踹开北墙暗门,密道石阶蜿蜒而下。岩壁上渗出的水珠泛着靛蓝,顾衍的铁尺劈开苔藓覆盖的界碑——"贞元五年工部督造"的铭文下,竟压着前朝禁军虎贲营的玄铁令牌。
地底暗河轰鸣如雷,三百具铸铁模具浸泡在血水中。每具模具内壁都刻着工部匠人的姓氏,最深处那具却残留着道门符箓纹路。
"天师道的五雷印。"萧晨的银丝绞碎模具,"难怪幽州长城坍塌时,残砖里嵌着镇煞铜钱。"
陆清晏蘸取暗河水在石壁勾画:"坎为水,离为火——这些模具同时浇筑官盐引凭和私铸兵器,水火相济的局。"
骤雨敲打琉璃瓦的声响突然凝滞,顾衍的铁尺横在耳畔。破空声贴着鬓角掠过,三支刻着户部印记的弩箭钉入岩壁,箭簇淬着工部特制的靛蓝毒药。
"小心淬骨散!"韩昭挥刀斩断第二波箭雨,横刀却腐蚀出蜂窝状孔洞,"弩机力道不对,这是..."
"军械库去年报废的十石强弩。"陆清晏旋伞为盾,铜针在伞面划出洛书轨迹,"看弩箭尾羽——礼部祭祀用的孔雀翎!"
暗河对岸传来机括转动声,萧晨的银丝缠住铁索桥桩。整座桥突然解体成数百精铁零件,每块铸铁都刻着太常寺祈福铭文。
"去年黄河决堤时失踪的镇河铁牛。"顾衍接住飞旋的铁块,"工部用赈灾铸铁私造杀人机关,好个偷天换日!"
硫磺烟雾中突现人影,韩昭的横刀己架上来者咽喉。褪色的六品官服下露出金丝软甲,那人掌心的老茧却非握笔所致——是常年打铁留下的烫伤。
"下官工部员外郎陈砚,携贞元九年铸铁录在此。"他抖开浸油的羊皮卷,"每具私铸模具都对应一位失踪匠人,最后一页的..."
话音戛然而止,七窍涌出的黑血浸透账册。陆清晏的竹伞尖挑开他后颈衣领,紫黑掌印泛着靛蓝荧光——正是淬骨散的毒性。
"掌印太监的绝户手。"顾衍翻动残破账册,"最后这页被撕去的切口,倒像户部丈量田亩的矩尺痕。"
地底突然剧烈震颤,暗河水倒灌进密道。韩昭劈开涌浪,水幕后的岩洞豁然开朗——整座铁矿嵌在龙脉山腹中,矿脉走向与《九州文脉图》完全重合。
"难怪太后要篡改玉牒。"陆清晏的算珠卡进矿车轨道,"这铁矿首通皇陵地宫,采矿车辙印却新鲜如昨。"
矿洞深处传来金铁交鸣,三百名戴镣工匠正在熔铸兵器。每柄横刀胚子都刻着礼部祭祀铭文,淬火池里翻涌的却是户部盐税账册。
"以文火炼钢,用圣贤文章淬刃。"萧晨的银丝绞断锁链,"诸位倒是深谙'文武之道'。"
惊变陡生,老工匠突然将铁钳捅进熔炉。飞溅的铁水中浮出半枚玉珏,纹路与顾衍胎记严丝合缝。
"顾大人可知这铁矿为何二十年不竭?"濒死的老者吐出带血的矿砂,"他们用童男童女祭矿...去年送来的祭品里...有个额间带朱砂痣的女娃..."
顾衍握剑的手青筋暴起,矿洞深处传来幼童啼哭。陆清晏的竹伞突然指向东北方位:"兑为泽,震为雷——哭声来自生门!"
韩昭的横刀劈开铸铁闸门,整箱的蒙学课本倾泻而出。每本《千字文》扉页都盖着"义学"朱印,书页间却夹着赤狄雷火配方。
"母亲设立的蒙学堂..."顾衍撕开封面衬纸,露出工部特制防潮印记,"原来所谓义学,是给赤狄培养雷奴!"
矿车轨道突然塌陷,萧晨的银丝在梁柱间织网。塌方处露出半截石碑,碑文记载着前朝铸币厂的方位——正是现今户部银库所在地。
"好个移花接木。"陆清晏蘸血在掌心推演,"以铸币厂为幌子私采铁矿,再用盐税银子填补亏空,最后用雷火抹去痕迹——三司衙门倒成了连环锁扣!"
晨曦刺破矿顶裂隙,顾衍的铁尺抵住工部侍郎咽喉:"陈砚临死前说的贞元九年铸铁录,最后那页记载着什么?"
侍郎癫狂大笑,嘴角溢出靛蓝毒血:"顾大人不妨问问礼部,为何春闱墨卷要用军械库的..."
破空声自头顶袭来,陆清晏旋伞击落淬毒暗器。塌陷的矿洞顶部露出半幅壁画——北斗七星环绕着矿山,天权星位赫然标着顾氏宗祠方位。
"噬心蛊控制的不仅是人。"韩昭扯开侍郎官服,心口皮肤下凸起蛛网状铁线,"他们在朝臣血脉中种入矿毒!"
太庙方向突然钟声大作,萧晨的银丝在晨光中颤动:"辰时六刻,祭天钟本该鸣二十七响,如今这第三响..."
"少了两声钝响。"陆清晏展开染血的《考工记》,"缺失的钟铭对应工部与户部——有人要毁钟灭证!"
顾衍劈开最后一道铁闸,狂风卷着硝烟涌入矿洞。三百尊青铜钟悬浮在岩浆池上,每口钟内壁都刻着失踪工匠的名字。
"以人骨为范,以血脉为引。"陆清晏的竹伞尖挑起熔岩,"这钟声根本不是祭天,是在用文脉之气养铁矿!"
惊雷劈中最高处的青铜钟,轰鸣声震落岩壁苔藓。褪去的绿斑下露出血色舆图——整条矿脉走向拼成"乱世当用重典"六个篆字,笔锋与顾衍胎记如出一辙。
"顾大人现在明白了吗?"垂死的工部侍郎突然挣扎起身,"这局棋从你出生那刻就..."
韩昭的刀光比话音更快,人头落地时溅起的血珠在岩壁上汇成星图。缺失的天枢星位,正对着顾衍颤抖的剑尖。
"去银库。"顾衍突然斩断锁链,"我要看看户部的秤,能不能称清这江山血泪的分量。"
暴雨冲刷着朱雀大街,陆清晏的竹伞掠过血水横流的沟渠。浮起的盐粒在青石板上拼出卦象,他瞳孔骤缩:"不好!他们在盐道埋了..."
地动山摇间,整条长街塌陷成盐井。冲天而起的不是卤水,而是裹着户部账册的赤狄雷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