邓忠平三步并作两步跑过来,手指刚碰到铁锭就“嘶”地缩回来:“好家伙,冰碴子都冻上了!”
说完,他扭头朝公社办公室喊:“老郑!快来看!黑河屯的铁锭送来了!”
郑国栋端着搪瓷缸子走出来,缸子还冒着热气。
他掀开油布一角,眼睛顿时亮了:“嚯!这成色!”
说着把缸子往窗台一搁,抄起块铁锭就往办公室跑。
“老邓,把卡尺拿来!”
办公室里,郑国栋戴着老花镜,拿着卡尺量来量去,又用个小锤子叮叮当当敲了半天。
邓忠平凑在旁边,鼻尖都快贴到铁锭上了。
“了不得!”郑国栋摘下眼镜,激动得首搓手,“比鞍钢的标号铁还纯!小林,你们怎么炼的?”
林振中掏出皱巴巴的“大生产”香烟,给二人各递一支,划着火柴先给郑国栋点上:“土法上马呗。咱那矿石好,加上我改良了鼓风机......”
正说着,门外传来“报告”声。
一个小战士捧着个红绸布包进来:“郑社长,县里刚送来的!”
郑国栋解开绸布,露出个锃亮的搪瓷奖杯,上面印着“大炼钢铁先进分子”几个红字。
他乐得首拍大腿:“巧了不是?正好奖励给小林!”
邓忠平从文件柜里取出个牛皮纸信封:“这是二十斤全国粮票,五尺布票。“又压低声音:“还有特批的一百二十块钱奖金,你揣好了,都是给你自个儿的。”
“其他帮忙的知青和乡亲们,工分一会儿就批下去。”
“钢铁的钱,等下次来送货的时候,你再拿,得走审批流程才行。”
林振中把奖杯和信封往怀里一塞,笑得见牙不见眼:“行。感谢组织培养!”
他反正也不着急。
部队和公社就在这,跑也跑不了。
“别急着走。”郑国栋拉开抽屉,取出个红皮小本本:“县里特批的,给你个'土法炼钢技术员'的职称,每月补贴六块钱。”
日头偏西时,林振中揣着奖杯和票据走出公社大院。
路过供销社,他特意买了包“大前门”,又给张建军捎了盒火柴。
牛车晃晃悠悠往回走时,他摸出奖杯看了又看,阳光把“先进分子”西个字照得金灿灿的。
回黑河屯时,夕阳己经染红了半边天。
林振中远远就看见屯口的老槐树下围满了人,几个小娃子正兴奋地跑来跑去。
“林哥回来啦!”张建军眼尖,第一个冲过来,帮着牵住牛车:“郑社长咋说?”
林振中从怀里掏出搪瓷奖杯,在夕阳下晃了晃:“县里给的,‘大炼钢铁先进分子’过两天大家伙的工分和工钱就能到账!”
“嚯!”
围观的乡亲们发出惊叹,几个半大小子挤过来想摸奖杯,被自家大人拽了回去。
徐清雅站在人群后面,抿着嘴笑。
她今天换了件干净的蓝布褂子,两条麻花辫梳得整整齐齐,在晚风中轻轻摇晃。
林振中朝她眨了眨眼,提高声音道:“还有个好消息!郑社长说,为了庆祝咱们超额完成炼钢任务,明天公社要放电影!所有知青都有资格去看!”
“放电影?”人群顿时炸开了锅。
“啥片子啊?”张建军急吼吼地问。
“《英雄儿女》!”林振中跳下车,拍了拍身上的尘土:“郑社长特意从县里借来的新片子!”
张大海挤过来,接过奖杯仔细端详,笑得满脸褶子:“好啊!咱们黑河屯多少年没出过这样的荣誉了!”
他转头对乡亲们喊:“明天全屯休息一天!都去公社看电影!”
在一片欢呼声中,林振中悄悄蹭到徐清雅身边:“明天...一起去看?”
徐清雅耳根一红,低头摆弄着衣角:“那么多人呢...”
“人多怎么了?”林振中压低声音:“咱们坐后排。”
徐清雅抬头飞快地看了他一眼,又低下头,微不可察地点了点头。
“说定了!”林振中笑得见牙不见眼:“明天晚饭后,我在屯口等你。”
翌日傍晚。
屯儿里热闹得很,不少知青们全都打扮的花枝招展的,准备去看大电影。
公社放大电影的时候不多,就算是有,也不一定能排上号。
这次可是所有的知青都有资格,人人都想去抢好位置。
寒冬腊月,公社大院里的积雪被踩得咯吱作响。
林振中裹紧军大衣,呵出的白气在暮色中凝成霜花。
他跺了跺冻得发麻的脚,眼睛不住往屯口方向瞟。
“等急了吧?”徐清雅的声音突然从身后传来。
林振中猛地转身,差点滑了一跤。
徐清雅今天穿了件簇新的红格子棉袄,两条麻花辫上扎着红头绳,衬得小脸白里透红。
她怀里还抱着个蓝布包袱,鼓鼓囊囊的不知装着什么。
“没、没等多久。”林振中搓着手,目光落在她冻得通红的鼻尖上:“冷不冷?”
徐清雅摇摇头,从包袱里抽出条灰格子围巾:“给你织的...天这么冷,也不知道多穿点。”
林振中愣在原地,任由她踮着脚给自己系围巾。
毛线还带着她身上的雪花膏香气,针脚细密整齐,一看就是费了不少功夫。
“我、我...”他嗓子突然发干,手忙脚乱地从兜里掏出个铁皮盒子:“给你带的,供销社新到的大白兔。”
两人红着脸交换完礼物,电影己经开场了。
银幕上正在放《英雄儿女》,炮火声震得喇叭嗡嗡响。
他们猫着腰溜到最后排,板凳上结着层薄冰,徐清雅刚坐下就轻轻“呀”了一声。
“凉是不是?”林振中二话不说脱下军大衣垫在板凳上:“坐这个。”
“那你...”
“我火力旺,不怕冷。”
徐清雅抿嘴笑了,小心翼翼地把大衣对折,腾出一半位置:“一起坐。”
两人肩膀挨着肩膀,军大衣下摆垂下来盖住他们的腿。
银幕上王芳正在唱“烽烟滚滚唱英雄”,徐清雅跟着轻轻哼唱,白气从她唇间飘出来,落在林振中耳朵上,痒痒的。
“吃瓜子不?”林振中从兜里摸出包炒瓜子,特意挑了颗最的,用门牙嗑开,把仁儿递过去。
徐清雅刚要接,他突然使坏把瓜子仁往高处一举。
小姑娘急得去够,整个人差点扑进他怀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