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觉得我朝的律例是为你们两个老鸨之间的旧仇服务的吗！”张大人有时候真的觉得葵夫人很不识大体，都这样的身份了，还喜欢到处招摇，真的是不知道多少人眼红她，又有多少人鄙视她的。
葵夫人一听张大人不帮自已，自然不肯罢休了，这可是她在官场上唯一的人脉。“那你叫我帮你拐带那些无辜女孩子的时候，怎么不把我朝律例搬出来！”
这时，主簿回来了，他办公的位置就在张大人的位置旁边。
见有外人，两人的怒火都不得不收一收。葵夫人好声好气地站到张大人身边，说道：“抱歉，张大人，刚刚是我失礼了。可您也要体谅体谅我，我没有男人生来那种随心所欲的权力。但是，您的那些‘新朋友’有权有势，肯定有办法的，对不对？”
说完，葵夫人知道自已不能久留了。她摸了摸张大人的手，使了使眼色，便带着微笑告别。
梅香又虚弱地躺回在床上，她的呼吸变得很微弱，连咳嗽的力气都没有。
管家在一旁念起了超度的经文，在他看来，这个现在跟死了没有什么区别。
陆夏就这样，看着，也只能看着，梅香一点点地没有了气息，因为咳嗽曾经剧烈起伏的胸脯失去了律动。
“别念了！”陆夏向管家喊道，“她死了。”
管家马上闭嘴，尽管他歧视，可是毕竟是一条鲜活的生命在他眼前消失，心中难免哀痛。“上天有好生之德啊......”
锁上倚翠楼的大门，众人合力将梅香的尸体搬到大厅，放置在一块木板上。棺材太贵了，而且梅香感染的是花柳病，她的尸体很快就要烧毁，没必要浪费那个钱。
恺缇打来一盆又一盆的清水，陆丽用湿手帕帮她擦掉脸上的血迹跟脓液。“我们要给她上点粉吧，还有口脂，从前她就以这张脸为荣，应该让她漂漂亮亮地过孟婆桥。”
陆夏无言地注视着梅香的尸体，脚步有点虚浮，她还是第一次亲眼见证一个人的死亡。
陆慈从外面买来了许多花枝，她将它们插满在尸体周边，既美观，又能掩盖尸体腐臭的味道。她一边插画，一边默默地呢喃：“上天保佑，希望我们最后不会落得跟梅香一样的下场。”
崔璀被陆丽派去了金凤居传话，她大力拍打大门，出来开门的是葵礼。葵礼对她的到来也感到很惊讶。
“告诉‘死亡女将军’，梅香死了。叫她没什么事别到贫民区逛荡，那边窑子的姑娘们现在都想掐死她。”
崔璀说完就走了，葵礼精神恍惚地回到大厅，跟姑娘们坐在一起。
乐施问葵礼，知不知道葵夫人跟陆丽到底有什么恩怨，两个人斗得那么厉害。
“我很忙，没空跟你说闲话。”
乐施笑了，她说：“忙？一个客人都没有，你说忙？真是笑掉我的大牙了。噢，我猜，你也不知道她俩之间的故事吧？哈哈哈”
葵礼不知道要怎么了，现在对乐施的嘲笑，他已经没有感觉。现在他担心的，是自已娘亲究竟有没有招，金凤居是不是要玩完了？
贫民区里，所有窑子的红倌人都自发地想一起送梅香一程。她曾经是行内的传奇、皇都的花魁，生命最后以这种方式落幕，实在让人唏嘘。
姑娘们抬着梅香的尸体，唱着窑子里人人都会唱的靡靡之音，穿过肮脏的窄巷，点起火把，照亮前路，往贫民区那个简陋的灵堂走去。
途中，她们碰到了安夫人跟安盈。安盈凑到安夫人耳边，将梅香的事跟眼前的景象告诉给她听。
安夫人走出两步，挡在姑娘们送殡的队伍前。“是她自已种下的因，导致了今天的恶果。她会下地狱的！还有你，陆丽，皇都的耻辱，强迫女人出卖色相，从中牟取暴利，你也会得到报应！”
陆丽真是烦透这个瞎子婆娘，她大声反驳道：“我不知道你说什么！快给我滚开，要见鬼的话，就你一个人去吧！”
她带领队伍继续往前。安盈怕安夫人会被人推倒，赶紧把她拉到一旁，非常抱歉地向梅香的尸体做了三个鞠躬。
“灵柩”沿着葫芦坊、骆驼里、东磨坊和梭子里等皇都里穷人居住的地方走了一遍，随着这些地方的窑子里的姑娘们以及那些跟梅香有过雾水情缘的男人的加入，送殡的队伍越来越大。
陆丽在队伍的最前方，高喊着：“梅香死了，她的灵魂会为她的离去向死亡女将军复仇！她为我们红倌人点燃了在皇都的第一束火光！”
在快日落的时候，队伍终于将梅香的尸体送入灵堂。说是灵堂，其实就是个贫民区里被闲置的空房子。这里的人实在太穷了，连吃饭都成问题，更别说为死者举行一场体面的葬礼。所以，大家都约定俗成地将这个在贫民区尽头而且找不到主人的房子视作“灵堂”。
一起来的姑娘们跟男人们一一走过梅香的遗体旁边，瞻仰仪容，送上最后的祝福的话语。
陆慈走在最后，从钱袋里拿出了马夫给她的那两个铜板，一边一个放在梅香的双眼之上。“梅香，这是我出手梳拢赚回来的钱，我送给你，希望你可以瞑目。”
都是不讲究规矩的穷人，大家瞻仰仪容后，就分散坐在各处，喝酒，聊天。有的人还突发奇想，带来了乐器，说要再演奏窑子里的歌曲，为梅香送行。
本该悲怆万分的“灵堂’，突然有了行业大聚会的感觉。
艾迩也来了，他已经成功当上了男妓，甚至有的客人还是有钱的贵夫人。收到消息后，他也赶来了这里。挤进人群，他就看到了还站在梅香旁边的陆夏。
他悄悄来到陆夏身后，在她耳边轻声说道：“那天，我们在草原上遇见的受了伤的秃鹰，最后成功飞了起来，再次展翅翱翔。陆夏，这个世界远远比你想象的更加广大和精彩。”
说完，艾迩没有停留，转身就跟其他人聊天去了。
殊不知，陆夏已经泪流满面。她眼角依然出现着奎铭侯管家的身影。大家都以为她是为梅香而哭，只有她自已知道，这是为失去自由而流下的眼泪。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