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终,江阳还是怀揣着自已可能晚上得去诊所的忧虑,离开了饭店。
一路上,杜钰抱着怀里的暖水袋,心里的暖和往上溢。
她对江阳的满意度提升了两个点。
且不说别的,就他那脸上藏不住事,一害羞就脸红的模样,怎么看都不像是会偷窥别人洗澡的流氓。
道德没什么大瑕疵,她就能把他掰回正道。
此时,江家。
两边自然是谈崩了。
王美玲脸色都挂不住。
她没上过什么学,口舌麻利却扛不住江母的阴阳怪气。
明明都是好字好话,却听得人心窝子都跟着哽塞,生疼。
她们早就已经谈崩了,江母恼怒于杜家换来换去的行为,两个孩子走了以后直接给了冷脸。
坐了这么久,杜立军和王美玲连一杯红糖水都没摸得着喝。
他们坐立不安,又得等着杜钰回来,更显尴尬。
等看到杜钰回来,杜立军差点按捺不住心里的火气,更别提王美玲,她眼神都快在杜钰身上刮下一层肉了!
结果……
“妈,订婚结婚的时间商量定了吗?”
江阳回来,话一出口,直接峰回路转。
在场的两家长辈全都愣住。
“嗯?”
江母眼中茫然。
她惊愕望着自已儿子,怀疑太阳打从西边出来了。
这还是自已那个讲究“自由恋爱”,不服从“包办婚姻”的流行青年儿子吗?
她等了又等,都没等到江阳改口,虽对杜家不满意,却还是耐着性子问:“你决定好了吗,阳阳?”
江阳刚才进来的时候,就看到了杜家两口子恨不得把杜钰千刀万剐的眼神。
他更确定,杜钰在杜家就是个小可怜。
自已必须拯救她!
他挺起胸膛,声音掷地有声:“我已经决定好了,我和杜同志一见如故,她就是我命中注定能携手同行的革命伴侣,更是我的灵魂伴侣。”
“我想娶她!”
居然……还有转机?!
王美玲心下一喜。
可算没白来!
喜意过后,她看杜钰又有点不顺眼,在心中暗嘲。
可真是和她妈一脉相承的小狐狸精,把男人勾的不要不要的。
啧!
心里这么想,她面上却热情洋溢,刚离开沙发的屁股麻溜重新坐了回去。
“亲家!”王美玲满面喜色,“要我说,咱们长辈怎么想的,都比不过孩子自已的想法,你说是不是?”
江母略有些犹豫,轻轻点头。
她并非犹豫杜钰是不是一个好儿媳,而是自已肚子里里面钻出来的,自已最了解,她小儿子怎么都不可能会是老老实实结婚的那一挂人。
不过也难保江阳会不会转性。
想到这儿,江母重新挂上笑容,温声细语道:“说的是呢,我们家一向不干涉孩子的想法,孩子喜欢就好。”
双方重新亲热起来,好像刚开始的剑拔弩张从未有过般。
杜钰不自觉望向江阳,想看看他的反应,刚好撞入他的瞳孔中。
江阳瞳孔的颜色很淡,是淡淡的棕琥珀色,仿佛猫的琉璃眼珠。
他定定的盯着杜钰的侧脸,没想到她会忽然转头,再移开视线也来不及,只能匆忙躲闪,压下耳根热意。
刚巧,谈到彩礼问题,不等杜家人提出要求,江阳就找到了自已的用武之地。
他一马当先,当仁不让,咳嗽两声吸引注意力。
“咳咳!”
迎着江母暗含威胁,警告他不许作怪的眼神,江阳假装无视,唇角半勾,两条大长腿无所顾忌的伸直,还差点踹到杜立军。
这副模样,就是个活灵活现的痞子混混。
他张口就来。
“彩礼两百八十八,陪嫁三转一响,我们江家最多只能拿出来这些。”
“手表可以买上海牌的,缝纫机买蜜蜂牌的,自行车买永久的。”
“收音机有红星牌的或者红灯牌,要哪个都行!”
嚯!
财大气粗!
王美玲差点没控制住喜色。
这三转一响可不是婚礼标配,只有条件顶好,极其重视的人家才会给。
她脸都快笑僵了,假意推脱:“这怎么好意思……”
“别急。”江阳淡淡嗤声,“这彩礼说过了,你们家的陪嫁呢?”
还要陪嫁?
王美玲表情一僵。
她都没想过给陪嫁!
“陪嫁……”
嗫嚅半晌,王美玲决定忍痛割爱。
“让二丫把收……把彩礼带回去一半……”
她话都没说完,就被旁边的杜立军给了一肘子。
杜立军脸色难看,掐着王美玲不让她给自已丢脸,干涩道:“陪嫁有!给二丫陪两床厚被子,两床薄被子!还有两套新衣裳。”
话一出来,王美玲恨不得上嘴咬死他。
这年头,在家里受宠的女儿出嫁也就只有四床被子。
还新衣服!
他在这充什么大头蒜呢?
她闺女都没有两套新衣服!
她的手在桌子底下用劲掐杜立军,被他一把打掉,狠狠瞪了一眼。
杜李军心里烦闷,越发觉得王美玲小心眼子。
人家江家给了二百八十八的彩礼,还给了三转一响,多陪两床被子有什么?
真是上不得台面的女人!
江母眉头松了松,勉强算是满意。
她正打算说点什么,却被满是嘲讽的一声打断。
“就这?”
江阳翻了个白眼,混不吝大伸着腿,用自已沾灰带土的喇叭裤腿蹭杜立军的棉裤。
他大手一挥,发号施令:“我说,未来老丈人,你也别太把我们家当傻子,被子我要四床厚的,四床薄的,衣服要两身过冬的,两身过夏的。”
“大件就不用你们家给打了,看你们这样子也打不起什么好的,瞧瞧,你们闺女身上穿的都是烂的!”
“就这么地吧,到时候彩礼和三转一响都带回来,我就不挑你们家陪嫁少了。”
这模样……
杜钰都想给他点个赞。
真是浑然天成的没皮没脸混不吝小混混啊!
嘴脸比吃绝户都嚣张可恶。
杜立军表情和吃了屎一样难看,更别提王美玲,要不是因为江阳是厂长儿子,她估计都得扑上去甩他两巴掌,让他醒醒神!
江母表情又是恼火又是震惊,她都被自已小儿子的狮子大开口惊呆了。
“江阳!你混说什么呢!”她重重呵斥,“滚出去罚站!你说的都是什么狼心狗肺的话!”
她还想着就算结不成亲,也不至于结仇。
就算不愿意结婚,也没必要这么侮辱人啊!
还以为这小子转性了,愿意好好配合相亲,没想到是憋了个大的。
就这种离谱的要求,谁家会同意?
她没好气瞪了江阳一眼,这要不是自已肚皮里生下来的,真想一把掐死。
江阳毫不顾忌,仗着自已胳膊长,伸手一揽,顺手就把手搭在了杜钰肩膀上。
他挑眉恣意:“你就说愿不愿意吧!”
“愿意个屁!”
杜立军没给杜钰说话的机会,气得脸一片涨红,拍桌愤怒而起。
他表情都像是要吃人一样,恶狠狠喘着粗气。
“厂长儿子的派头,我们可算是见识过了!这婚我们不结了!平民百姓高攀不起!”
“不愧是厂长儿子,作风都跟咱们老百姓不一样!”
杜立军嘴里说着,上手猛拉杜钰,咬牙切齿道:“走!爸就算养你一辈子,也不会让你嫁给这种小混混!”
听着倒是像个人。
杜钰心中只觉讥讽,朝着江阳使了个眼色。
她倒是想出面,但就和杜娇心里想的一样,她也不愿意出现任何差池。
现在麻烦江阳多出点风头,等两个人结婚,她一定会回报他的。
杜钰想着,根本没看清江阳的脸色在一瞬间爆红。
江阳都快麻了。
这这这!
这么严肃的场合,她怎么还有心情朝自已抛媚眼啊!
可恶!不愧是自已未来的合作伙伴!
好在他记得自已要做的事,顺着羞意佯装愤怒,捏紧拳头站起来,冷声怒道:“你们杜家把我当驴耍,连这点东西都不愿意出?”
“还是说你们非要等到明天,杜娇和孟家那个的事传遍全县才知道怕?”
“哈!以为我是冤大头吗?”
要不说爱女心切呢。
王美玲的脊背瞬时就僵了,她色厉内荏急忙吼道:“你胡说!我闺女和孟建业八字没一撇的事呢!”
糟了!
杜立军简直想立刻回头掐死自已婆娘。
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东西!
他眼睁睁看着江阳脸上浮现出一抹得意,听着江阳拉长了语调极尽阴阳怪气。
“哦~原来那个男的叫孟建业?听说是个当兵的?你们杜家可真会攀高枝!”
可偏偏在这时,杜钰忽然挣脱了他的手,含着泪捂住脸呜呜哭了起来。
“爸,你就成全我们吧!”
“往日里,继妹什么都不用干却什么都有,我像牛像马一样不知疲劳的干,只想在结婚的时候风光一点,连这都不行吗?”
“知道的,我是你前妻出的,不知道的还以为我是什么小奴隶小丫鬟,咱们杜家是新时代的大地主呢!”
“就当是我求你了爸,我都已经顶替了婚事,帮妹妹追求她的幸福去了,我连自已的彩礼和嫁妆都不能留下吗?”
“留在家里,难道要让继妹带去帮扶孟家?呜呜,求你了爸……”
她不多说,捂着脸哽咽,翻来覆去就是这么几句话。
衣服打着补丁穿着单薄,手上还有冻疮的女孩,呜呜咽咽地哭着,哭诉着自已这前半辈子的不幸。
杜立军只觉得眼前一黑。
完了!
什么都完了!
这话要是放在外面被别人听见,早两年他都得被拉出去批斗!
大势已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