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光透过窗棂照进来,落在他身上,却驱不散半分寒意。他眼底最后一点属于孩童的光亮,随着魏嫣儿的离去,彻底熄灭了。只剩下无边无际的、沉郁的黑暗和一片荒芜的死寂。那根冰冷的发带,成了他心头永不愈合的伤疤,也成了他日后疯狂执念的唯一信物。
此后性情大变,流连烟花之地,赌场,斗鸡遛狗,调戏小姑娘等,无不例外,成了臭名昭著的的大纨绔。
这日宁景宸端坐在宁府花厅的主位上,一身深紫色麒麟补子常服,衬得他身姿挺拔,面容俊美无俦,修长的手指有一下没一下地轻叩着紫檀木的扶手,发出沉闷的声响。
花厅外,回廊曲折,阳光正好。一阵细碎的脚步声和小女子轻柔的说笑声由远及近。
“……住这里吗?” 一个温婉清越的声音响起,如同玉石相击,带着一种沉静的韵律。
这声音……
宁景宸叩击扶手的指尖猛地一顿!一种难以言喻的、如同电流窜过脊背的异样感觉瞬间攫住了他!这声音……为何带着一丝似曾相识的、遥远而模糊的熟悉感?
他几乎是不受控制地,倏然抬起了头,深不见底的眸光穿透洞开的花厅门扉,精准地投向声音的来处。
回廊转角处,光影交错。一个身着素雅天水碧衣裙的少女正微微侧身,老侯爷说着什么。她身姿纤秾合度,气质沉静如幽谷空兰。阳光勾勒出她柔和的侧脸线条——的额头,挺翘却不过分锐利的鼻尖,还有那微微抿起、带着天然柔和弧度的唇瓣……
时间仿佛在那一刻凝固了!
宁景宸的瞳孔骤然收缩!握着茶杯的手指猛地一紧!
“哐当——!”
上好的官窑白瓷盖碗从他失控的手中滑落,砸在坚硬如镜的金砖地面上,瞬间西分五裂!滚烫的茶水混合着碧绿的茶叶泼溅开来,沾湿了他华贵的袍角和皂靴,一片狼藉。
花厅内瞬间死寂!
惊愕地张大了嘴,难以置信地看着素来喜怒不形于色、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的宁世子竟会失态至此!侍立在旁的仆从更是吓得魂飞魄散,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大气不敢出。
然而,宁景宸对这一切置若罔闻。
他的目光如同被最坚韧的丝线牵引,死死地钉在回廊下那个被惊动、正缓缓转过脸来的少女身上。
当那张脸完全转过来,清晰地映入他的眼帘时——
轰!
仿佛一道惊雷在宁景宸的识海中炸开!又像是尘封了棺椁被猛然撬开!
那眉眼!那脸型!那沉静中带着一丝清冷的气质!
六分!至少有六分相似!
虽然眼前的少女更清瘦些,眉宇间少了几分嫣儿的天真烂漫,多了几分疏离和沉静,但那轮廓,那神韵……尤其是侧脸的角度,几乎与他记忆中那个刻骨铭心的容颜重叠!
心脏在胸腔里疯狂地擂动,撞击着肋骨,带来一阵阵窒息般的闷痛。血液似乎瞬间冲上头顶,又在下一秒冻结成冰。无数破碎的画面在眼前飞旋——紫藤花下的笑靥,上书房里交叠的小手,风雪夜中紧抱的药包,还有……那冰冷僵硬的、靠在他臂弯里的触感……
时光壁垒,在这一刻被这惊鸿一瞥的侧影轰然击碎!那沉埋心底、早己腐烂却从未愈合的剧痛,混合着一种失而复得的狂乱希冀,如同最凶猛的毒藤,瞬间缠绕住他的心脏,疯狂滋长!
夏颜。
他听到了那个引路的管事恭敬的声音:“……这位是夏将军的千金,夏颜姑娘。”
七岁的夏颜显然也被这突如其来的碎裂声惊到,她清澈的目光带着一丝疑惑和微惊,望进了花厅,正好与宁景宸那翻涌着惊涛骇浪、深不见底的眼眸对上。
那眼神太复杂,太沉重,带着一种仿佛要将她吞噬的、令人心悸的审视和一种她无法理解的、近乎偏执的灼热。夏颜心头莫名一跳,下意识地避开了那过于锐利的视线,微微垂下了眼帘。
宁景宸却依旧死死地盯着她。目光如同最精准的刻刀,贪婪地、一寸寸地描摹着她的轮廓,从光洁的额头,到挺秀的鼻梁,再到那颜色浅淡、形状优美的唇……最终,落在她纤细雪白的颈项上。
阳光透过窗棂,在她颈侧细腻的肌肤上投下一小片暖色的光晕。或许是刚才的惊吓,也或许是阳光的映照,那处肌肤下,隐隐透出一抹极淡的、如同上好胭脂晕染开的浅淡红痕。
那一点脆弱而的红,如同投入死寂深潭的石子,在宁景宸早己冰封的心湖里,激起了疯狂而扭曲的涟漪。
他忽然低低地笑了起来。那笑声很轻,带着一丝沙哑,一丝难以言喻的诡异,在死寂的花厅里幽幽回荡。
他缓缓抬起手,修长而骨节分明的食指,隔空遥遥地、极其缓慢地,虚虚抚过夏颜颈侧那抹若隐若现的红痕。
动作轻柔,带着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缱绻和占有欲。
深不见底的眼底,翻涌着浓烈的痴迷、疯狂的占有,以及一丝冰冷的、洞悉一切的残忍。
“像她……” 他薄唇轻启,无声地呢喃,只有离他最近的、跪伏在地的仆从隐约捕捉到那气音般的两个字。随即,那冰冷的、带着一丝残忍玩味的低语,清晰地传入仆从的耳中,如同毒蛇的嘶鸣:
“但你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