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澈回房时庭柯正坐在梳妆台前给手擦油膏，屋内萦绕着淡淡的苦味，暖色的灯火笼罩在庭柯身上，静美如壁画。
言澈在庭柯身边坐下，从小盒子里挖了一点油膏，在掌心化开，给庭柯按手。
庭柯十分惊奇，脸颊上的小梨涡仿若春水初生，涟漪微漾，眼眸璀璨如星辰，薄唇轻启：“你还懂这个？”
言澈垂眸浅笑，手上动作不停，按、揉、捏等手法相互交替，脑中回忆着过往，他说：“小时候遇到个严厉的先生，天天要我写很多字，手不舒服，我就经常拿月例银子去医馆找老医师按手，但我的零用钱有限，便央求老医师教我一点，那个老医师人很好，真的教了我一点东西。”
言澈掌心微热，力度适中，庭柯手上的酸痛感微微消减，气血逐渐通畅。
庭柯抬眼看着言澈，言澈的神思却早己穿进记忆的画卷，以旁观者的身份观看旧日的美满。
言澈眼角微微发红，心里好似种满了穿心莲，很不是滋味。
庭柯握了握言澈的手，言澈抬眸间，一滴泪珠不受控制地滑出眼眶，落在庭柯的手背上。
庭柯双目微怔，下意识地屏住了呼吸。
庭柯微微前倾，左手扶着言澈的手臂，用自己右手袖口给言澈抹泪。
言澈抬手揽着庭柯后背，下巴伏在庭柯肩上。
庭柯拍了拍言澈的后背，轻声说：“伤心难过的事情发生了，我们无法挽回，我也不想站着说话不腰疼劝你别难过，我只想告诉你，不用担心以后。这几天相处下来，我觉得你人挺好的，你以后就在这里安心住下，我不会让你再孤苦伶仃一个人。”
为了庭柯的婚事，柳恕没少给媒婆好处，媒婆办事也十分尽心，将言澈的生平打听的一清二楚。
庭柯第一次听说言澈的遭遇时，深表同情，心疼地不得了。
说起言澈，是正儿八经的寒门出身，言父二十来岁便考上进士，担任本地县令一职。
言澈是言家老来得子，言澈七八岁上言父就被上司以才能平庸为由辞退归家，此事或许便是言家不被命运眷顾的预兆。
好景不长，言澈十三岁时，言家人相继患病、去世，五年时间，言家死的死，散的散，只剩言澈孤身一人在老家守孝。
守孝期间，言澈将自家仅剩的几亩薄田低价租给族人换取嚼用，除服后，族人忧心言澈养不活自己，也不耐烦供养他，就将他介绍给了这一片最有名的媒婆。
灯影下，言澈平复好心绪，从小盒子里又挖了点油膏，在手心化开，给庭柯按另一只手。
次日清晨，庭柯换了身旧衣裳在院中清洗莲藕，再将清洗过的莲藕的藕节部分去除。
庭柯搬了个小凳子，坐在院子里的阴凉处用小刀具给莲藕去皮。
庭柯一开始下刀又快又稳，刚好削下薄薄的莲藕外皮，一整个被削皮的莲藕外表光滑平整。
渐渐的，庭柯手上的速度降了下来。
庭柯做事，耐力不足，这也是庭季和柳恕没有让庭柯这么早接手早餐店的打算的缘故。
言澈一首坐在小窗前抄书，现下也抄累了，跑出来找庭柯说话。
庭柯坐在矮凳上发呆，给一百二十斤莲藕洗净、削皮后，她己经有点脑子发蒙了。
言澈蹲在旁边拿着团扇给她扇风，感同身受地说：“一首重复一件事情真的容易脑子不清醒，我感觉我抄完剩下的几遍《千字文》，短时间内再也不想碰《千字文》了。”
闻言，庭柯朝言澈笑了笑。
庭柯拿过言澈手中的团扇，朝言澈说：“帮我把厨房里的那块小磨盘拿过来呗。”
言澈起身去厨房拿小磨盘。
庭柯搬了一个大木盆出来，清洗干净后摆在阴凉处。
言澈双手拿着小磨盘过来，庭柯示意言澈将小磨盘放边上，用葫芦瓢舀水简单冲洗一下后单手拎到木盆里，在边缘处放好。
庭柯用木桶提了两桶清水倒进木盆里，坐在矮凳上将洗净去皮的莲藕放在小磨盘上反复搓，搓好的藕泥沉在木盆里。
言澈在一旁给庭柯扇风，看了一会儿，也想上手试试。
庭柯让开位置给他试试。
言澈手法生疏，速度没有庭柯快，尤其是莲藕搓的巴掌大的时候容易磕碰到自己的手指。
庭柯摇着团扇看了一会儿，连忙请这位没干惯农活的小少爷起开。
庭柯担心言澈蹭破了皮，抓着他的手查看，言澈乖乖坐着让庭柯检查手指。
庭柯一手执扇，微微弯腰，扒拉言澈的手指看。
检查无误后，庭柯推搡着言澈回去抄书，自己坐在矮凳上搓藕，藕在磨盘上反复摩擦，发出清脆、略带粗糙的刮擦声。
午时过半，言澈又跑出来，笑着问庭柯：“不吃饭了吗？”
庭柯看了看院中树影的变化，说：“懒得弄饭了，去山下店里看看有啥卖剩下的，你去看看厨房有什么东西能吃，先垫一下肚子，我换身衣服。”
庭柯从灶锅里舀了点温水冲洗一下，换了件浅粉色衣裙，头巾也换成了浅粉色的。
言澈将橱柜里剩下的小半碟桂花藕端出来，自己吃一块，喂庭柯吃一块。
冷掉的桂花藕更加甜腻粘糯，桂花的香味由甜润变得馥郁，再放两天就会发苦，然后坏掉。
吃掉小半碟桂花藕后，倒了两杯茶解腻，两人撑着一把油纸伞下山去了。
山下，早餐店。
店门紧闭，没有上锁。
言澈和庭柯推开店门，厨房蒸炉上还剩二十来个菜包子并几根油条，木桶里的豆浆差不多见底了。
庭柯绕到后屋一看，庭季和柳恕在午睡。
言澈收拾碗筷和吃食到客桌上。
庭柯不死心的站在蒸炉旁挑挑拣拣，一个肉包子也没见到，言澈坐在长椅上笑着看庭柯。
庭柯空手而归，坐在言澈对面吃豆浆泡油条和菜包子。
言澈小声地问庭柯：“咱们店里每天剩下的东西怎么办？”
庭柯说：“早餐过后店门会继续开到午后，辰时过半后食物就会半价出售，有些手头比较紧的人会来买早餐充当午饭。若是爹娘关店回家时还有剩余，就将这些食物贱价卖给万府，他们家在山上养鸡，残羹剩饭来者不拒。”
庭柯端起黑瓷碗喝了口豆浆，又说：“不过爹娘开店几十年了，平常不会剩下很多，这类损失己经被控制到很小了。”
言澈点点头，恍然大悟，又问：“一天进账几何？”
庭柯想了想，说：“正常来说，除去成本和损失，一天三百文保底，比如每月十五镇子上有演出的时候，会再多做些卖价较高的吃食，一天净赚半两银子也是有的。”
庭柯虽然还没有接手早餐店的打算，但是早餐店在桃镇的行情，各色原料的进价，早餐店的运作流程都一清二楚。
言澈算了算，说：“给书院抄书一天也才一百一十六文。”
庭柯说：“早餐店累啊，要早起，事儿还多，在书院抄书有免费的茶水糕点，还包早午饭呢。”
所谓早午饭，便是辰时过半后，书院会有小厮来买半价的早餐给抄书先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