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厅里死寂无声。沈砚指尖捻着那颗灰扑扑的“忘忧丹”,目光如同冰冷的探针,刺向跪在地上、抖如筛糠的林晚星。那句“欺瞒本世子…是何下场?”的尾音,仿佛还在地砖间回荡,带着令人窒息的威压。
温书颜的心脏几乎要从嗓子眼里跳出来,后背的冷汗浸湿了粗布衣衫。完了…他肯定识破了…这跳跳糖丸子怎么可能让他开怀大笑?她绝望地闭上眼睛,等待着雷霆之怒。
然而,预想中的呵斥或命令抓人的声音并未响起。
静。
诡异的静。
温书颜忍不住偷偷睁开一条眼缝,小心翼翼地向上瞥去。
只见沈砚依旧保持着那个姿势,指尖捻着丸子,目光却似乎有些…游离?他那双总是盛满慵懒、嘲弄或冰冷的桃花眼,此刻定定地凝视着指尖那颗丑陋的丸子,眼神深处掠过一丝极淡的、难以言喻的…困惑?仿佛在透过这颗丸子,看着别的什么东西。
花厅里只有油灯燃烧的噼啪声,和他指尖无意识丸子表面的细微声响。
时间仿佛凝固了许久,又或许只是短短一瞬。
沈砚终于动了。他缓缓抬起手,在管家和温书颜惊愕的目光注视下,竟然将那颗灰扑扑的丸子,送到了自己沾着些许红肿的唇边!
“世子爷!” 管家失声惊呼,“此物不明不白,恐有剧毒!万万不可啊!”
温书颜也瞪大了眼睛,难以置信。他…他竟然要亲自试药?他疯了吗?!
沈砚却像是没听见管家的惊呼。他薄唇微启,带着一种近乎审视的专注,将那枚“忘忧丹”送入口中。
入口是粗糙的颗粒感和一种劣质的甜味,混杂着烧焦头发的苦涩灰烬味。沈砚的眉头瞬间紧蹙,眼中闪过一丝明显的厌恶。这味道,实在称不上“仙丹”。
然而,就在他准备立刻将其吐出时——
“噼啪…噼啪噼啪噼啪!”
一阵密集而清脆的爆裂声,毫无征兆地在他紧闭的口腔里炸响!如同无数细小的冰粒在舌尖、上颚、甚至牙齿间疯狂跳跃、炸裂!那感觉新奇、刺激、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酥麻感,瞬间席卷了他所有的味蕾神经!
“唔!” 沈砚猝不及防,闷哼一声,身体猛地一僵!那双总是波澜不惊的桃花眼,第一次瞪得溜圆,瞳孔中清晰地映照出难以置信的惊愕!
“噼啪!噼里啪啦!”
爆裂声还在继续,越来越密集,越来越欢快。沈砚的喉结上下滚动了一下,似乎想强行咽下这“造反”的丹药,但那剧烈的、不受控制的“爆炸”感却顺着喉咙一路向下,仿佛要在他肚子里也开一场噼啪作响的盛会!
这感觉…太诡异了!太…荒谬了!
他试图绷紧脸,维持世子的威严,但嘴角的肌肉却不受控制地开始抽搐。一股极其陌生的、几乎要冲破他多年伪装堤坝的笑意,如同被这噼啪声点燃的火星,猝不及防地从胸腔深处猛地蹿了上来!
“噗…咳咳!” 一声短促的、压抑不住的气音从他紧抿的唇缝里漏了出来。紧接着,是第二声,第三声…他猛地别过脸,用手背狠狠抵住自己的嘴,肩膀却无法抑制地开始剧烈地耸动!
“噼里啪啦…噼啪!”
嘴里的“爆炸”还在进行曲般欢快地进行着,仿佛在嘲笑他此刻的狼狈。
“嗬…嗬嗬…” 低沉而压抑的笑声,终于冲破了沈砚的强行封锁,断断续续地从他紧捂的嘴和耸动的肩膀下逸散出来。那笑声起初还带着强行克制的扭曲,但很快,在口腔里持续不断的“噼啪”伴奏下,变得越来越清晰,越来越…难以抑制!
他越是想止住,那噼啪声和随之而来的、奇异的酥麻感就越是刺激着他紧绷的神经。最终,那强行压抑的笑声如同决堤的洪水,猛地爆发出来!
“哈哈哈哈…咳咳…哈哈哈哈哈!” 沈砚猛地放下手,仰起头,爆发出了一阵极其响亮、甚至带着点疯狂意味的大笑!他笑得前仰后合,眼角甚至沁出了生理性的泪水,那张俊美无俦的脸上,此刻再也找不到半分平日的慵懒、冰冷或嘲弄,只剩下一种纯粹的、被某种荒诞力量强行撬开的、近乎失控的欢快!
管家彻底石化了!眼珠子差点瞪出来!他服侍世子爷多年,何曾见过世子爷如此失态?!这…这妖女的丹药…真…真能让人大笑?!
跪在地上的温书颜也傻眼了。她看着笑得毫无形象、甚至有些癫狂的沈砚,嘴巴张得能塞进一个鸡蛋。跳跳糖…效果这么猛的吗?!这…这简首是把高冷世子变成了二傻子啊!
花厅里回荡着沈砚放肆的大笑声,和他口腔里渐渐微弱下去的噼啪声,形成了极其诡异又滑稽的二重奏。
不知过了多久,嘴里的噼啪声终于彻底消失了。沈砚的大笑声也渐渐平息,变成了剧烈的喘息。他扶着紫檀木榻的扶手,胸膛剧烈起伏,脸上残留着大笑后的红晕和尚未完全退去的泪痕,眼神却迅速恢复了清明,只是那清明之下,翻涌着极其复杂的情绪——有惊愕,有羞恼,有难以置信,还有一丝…被冒犯的冰冷怒意。
他猛地转头,目光如同淬了冰的刀子,狠狠刺向还处于呆滞状态的温书颜。
“开怀大笑?” 他的声音因为刚才的大笑而微微沙哑,带着一丝喘息,但其中的寒意却比之前更甚,“温书颜,你这‘仙丹’,果然…名不虚传!” 最后西个字,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
温书颜一个激灵,连忙磕头:“世子爷…民女…民女…” 她也不知道该说什么了。效果是达到了,但这效果…好像有点过于“震撼”了?
沈砚没再看她,他深吸一口气,努力平复着呼吸,用锦帕狠狠擦了擦嘴角和眼角。刚才那失控的大笑,让他感觉像被剥光了衣服游街示众,前所未有的狼狈!他看向桌上剩下的那罐“丹药”,眼神晦暗不明。
“世子爷!” 管家终于回过神,战战兢兢地指着那罐丹药,“此物…此物太过邪门!定是妖法!这妖女留不得啊!”
沈砚没有立刻回应。他沉默了片刻,指尖无意识地敲击着桌面。刚才那场突如其来的、无法控制的大笑,虽然让他颜面尽失,但也确实…让他短暂地忘记了某些沉重的东西。那是一种极其陌生的、近乎虚脱的轻松感,尽管是以如此荒诞的方式获得。
“忘却烦忧?” 他低声重复着,目光再次投向温书颜,带着审视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探究,“温书颜,你这丹药,能让人笑,却未必能让人忘忧。方才大笑之时,心中烦忧可曾真正散去?”
温书颜心头一紧。果然!他没那么好糊弄!“回…回世子爷…此丹…此丹效力有限…只能…只能短暂引动心神,开怀一瞬…若要真正忘却烦忧…恐…恐非人力所能及…” 她只能硬着头皮说实话。
沈砚盯着她看了许久,久到林晚星以为自己又要被拖回地牢。终于,他缓缓开口,声音恢复了平日的慵懒腔调,却带着一丝不容置疑的冷硬:“既然炼丹之术如此…别致,本世子看你,倒不如去做些更实际的事。”
温书颜愕然抬头。
“王府小厨房,缺个烧火丫头。” 沈砚端起早己冷掉的青玉茶杯,指尖着杯沿,目光却并未看她,而是落在他随手放在小几上的那个卡通猫钥匙扣上。“从今日起,你就在小厨房当差。若再敢弄出什么‘仙丹’‘妙药’…” 他顿了顿,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本世子就让你亲自尝尝,什么叫真正的‘忘忧’。”
烧火丫头?温书颜懵了。从“仙姑”到阶下囚,再到烧火丫头?这转折也太快了!但…这总比回地牢或者掉脑袋强!
“谢…谢世子爷恩典!” 她连忙磕头,心中却七上八下。他留下她,真的只是让她去烧火?还是…另有所图?那个钥匙扣,他到底想干什么?
管家也是一脸难以置信,但不敢违逆:“是…世子爷…老奴这就带她下去安排…”
管家虽然不明所以,但看世子爷似乎心情“不错”(?),赶紧催促:“还愣着干什么!温书颜!还不快跟我去厨房报到!”
温书颜浑浑噩噩地被管家带离了花厅。走出门时,她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沈砚依旧斜倚在榻上,指尖轻轻敲击着那个卡通猫钥匙扣,目光却透过敞开的雕花窗棂,望向王府深不可测的庭院深处,侧脸在光影中显得格外冷硬莫测。
他留下她,这绝不是恩典!这是一个更深的、她完全看不透的陷阱的开始!提醒着她最大的秘密,己经暴露在这个危险的男人面前!前路,似乎比地牢更加黑暗迷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