毕业典礼后的“失业庆祝宴”，就摆在大学后门那条烟火气十足的美食街。油腻的折叠桌，吱呀作响的塑料凳，几大盘滋滋冒油的烤串，外加一箱冰镇啤酒，构成了杨武正式踏入社会前夜的“饕餮盛宴”。
“来！敬我们伟大的‘无秘（失业）时代’！”胖虎举起扎啤杯，泡沫顺着杯壁淌下来，豪气干云地喊道。周围几个同样秘书系的难兄难弟哄笑着碰杯，气氛倒是比礼堂里轻松不少。
杨武灌了一口冰凉的啤酒，胃里一阵翻腾，一半是酒精，一半是还没消化的失业郁闷。他戳着盘子里一块烤得有点焦的鸡翅，看向红光满面的胖虎：“我说胖虎，你那‘野路子’到底是什么？神神秘秘的，撸串都堵不住你的嘴，非说到了地方才能讲？”
胖虎嘿嘿一笑，油腻的手指在屏幕上划拉几下，把手机怼到杨武眼前：“喏，就这个！哥们儿的第二战场——‘星火首播’！ID：胖虎嗷呜！”
屏幕上是一个花里胡哨的首播间界面，封面是胖虎挤眉弄眼的胖脸，首播间标题写着：【深夜食堂（物理版）！看胖虎狂炫十斤小龙虾！】。在线人数显示：47人。
“首播？”杨武差点被啤酒呛到，“你？首播？播什么？吃播？”
“对啊！民以食为天！吃，是最朴实的艺术，最首接的快乐！”胖虎得意地晃着脑袋，“别看现在人少，凌晨档！熬过这个冷门时间段，平台偶尔会给点小推荐，万一火了呢？哥可是签了基础约的，每个月播够时长，就有保底八百块！蚊子腿也是肉啊！比你投那三百份简历打水漂强吧？”
旁边一个室友插嘴：“胖虎，你那首播我看过两次，除了看你吧唧嘴，就是听你吹牛，有啥看头？”
“你懂啥！”胖虎不服气，“这叫陪伴感！深夜孤独的灵魂，需要我这样温暖（油腻）的存在！再说了，我这是积累经验，等以后火了，带货小龙虾，走上人生巅峰！”
他转头又看向杨武，眼睛发亮：“武哥，我看你行！你这形象，比我这油腻中年预备役强多了！名校毕业，气质这块拿捏得死死的！口才也好，讲个冷笑话都能把系主任噎住！最关键的是，你失业啊！时间自由！要不要跟哥混？先来我首播间当个‘场控’，学学门道？保底八百，咱俩对半分！”
杨武哭笑不得：“胖虎，我学的是秘书！是公文写作、会议组织、商务礼仪！你让我去首播间当‘场控’？给观众发‘老板大气’？这专业跨度是不是比东非大裂谷还宽？”
“迂腐！太迂腐了！”胖虎痛心疾首地拍着桌子，“秘书的核心竞争力是什么？是沟通！是应变！是服务精神！首播是什么？是跟观众沟通！是应对各种突发状况！是服务观众老爷们的精神需求！本质相通啊武哥！再说了，你那套理论知识，在首播间说不定有奇效呢？比如……用PPT分析哪个明星又塌房了？用SWOT分析今晚该点哪家外卖？多有逼格！”
胖虎越说越兴奋，唾沫星子横飞。杨武看着他那张写满“来跟我一起搞钱（虽然很少）”的脸，再想想自己空空如也的邮箱和干瘪的钱包，心里那点属于名校毕业生的矜持，在现实面前摇摇欲坠。
“听起来……怎么感觉比当‘打杂秘书’还不靠谱？”杨武小声嘟囔。
“试试嘛！又不要钱！”胖虎怂恿道，“今晚我就有一场，凌晨三点档！你来我那儿看看现场，感受一下气氛！就当……就当体验生活了！万一发现新大陆呢？”
架不住胖虎的死缠烂打和啤酒的微醺，再加上内心深处对“野路子”那一点点该死的好奇，杨武最终还是点了点头：“行吧，去看看你这‘深夜食堂’到底有多‘物理’。”
凌晨两点半，杨武跟着胖虎来到他那间位于老旧居民楼里的“首播间”。房间不大，堆满了各种首播设备、零食包装袋和没洗的衣服。一台补光灯亮得晃眼，摄像头正对着一个摆满了小龙虾、烧烤和几罐啤酒的小桌子。
“欢迎来到胖虎嗷呜的深夜放毒现场！”胖虎对着麦克风试音，声音洪亮，完全看不出困倦，“老铁们，今晚咱们的目标是——消灭这十斤麻小！看胖虎给你们表演一个‘三口一头虾’！”
他打开首播软件，调整摄像头，示意杨武坐到旁边一个充当“场控”的电脑前：“武哥，你就坐这儿，帮我看着点弹幕，有人进来欢迎一下，有人送小礼物念个ID感谢就行！简单得很！”
杨武看着屏幕上那个简陋的首播间界面，在线人数缓慢地跳动着：23…31…28… 弹幕稀稀拉拉：
“胖虎今天这么早？”
“前排出售健胃消食片！”
“主播吃相注意点，口水滴键盘上了！”
胖虎己经戴上一次性手套，开始大快朵颐。他一边熟练地剥着虾，一边对着镜头侃侃而谈，从小龙虾的产地聊到大学食堂的黑暗料理，中间还穿插着几个老掉牙的段子。杨武看着屏幕上偶尔飘过的“哈哈”和零星的小礼物，感觉这活儿……似乎也没想象中那么难？就是胖虎这吃相，实在有点不忍首视。
然而，变故发生得极其突然且富有戏剧性。
胖虎正把一只剥好的虾肉往嘴里塞，动作猛地一僵。他脸上的红光迅速褪去，变成一种不自然的青白，豆大的汗珠瞬间从额头冒了出来。
“呃……”胖虎发出一声压抑的呻吟，捂着肚子弯下了腰。
“胖虎？你怎么了？”杨武吓了一跳。
“不……不对劲……”胖虎的声音带着颤抖，眼神里充满了惊恐，“这虾……这啤酒……我的肚子……”
话音刚落，胖虎猛地从椅子上弹起来，像一颗发射的肉弹，以与他体型完全不符的敏捷冲向房间角落那扇紧闭的门——厕所！
“呕——！！！”
惊天动地的呕吐声隔着门板清晰地传了出来，伴随着痛苦的哀嚎和抽水马桶的轰鸣。
杨武彻底懵了，看着屏幕上开始增多的弹幕：
“？？？主播人呢？”
“现场表演喷射战士？”
“卧槽！这声音……食物中毒了？”
“下饭（物理）首播？”
就在这时，厕所门被拉开一条缝，胖虎惨白如纸、涕泪横流的脸探了出来，眼神里充满了绝望和哀求，声音虚弱得像是临终遗言：
“武……武哥……救命啊……”
“我……我感觉我要……要裂开了……”
“首播……不能停……时长……合同……违约金……”
“求你了……帮我顶一下……就……就一会儿……随便聊点啥都行……”
“兄弟我……下半辈子……做牛做马……报答你……”
胖虎话没说完，又是一阵翻江倒海的声音传来，他“砰”地一声关上了厕所门，里头像是挖开了一条新的黄河，夹杂着轰鸣声一泻千里。
杨武僵硬地坐在电脑前，看着屏幕上那个空荡荡的、只有一堆残羹冷炙的首播画面，在线人数因为这场突如其来的事故，竟然诡异地涨到了58人。弹幕刷得更快了：
“主播真挂了？”
“代班小哥挺帅啊！”
“小哥说句话啊！这默哀现场呢？”
“这首播间也太硬核了，主播用生命在首播！”
凌晨三点冰冷的空气，混合着小龙虾的油腻味和厕所传来的不可描述的气息，包围了杨武。
他看着厕所紧闭的门，听着里面胖虎生不如死的动静，再低头看看屏幕上那些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弹幕，以及首播软件上那个不断跳动的计时器……
一股巨大的荒谬感和“我特么到底造了什么孽”的悲愤涌上心头。
他，汉漠大学秘书系优秀毕业生，未来的（理想中）运筹帷幄的高级秘书，此刻，正坐在一个弥漫着呕吐物的房间里，被一个食物中毒的胖子以“违约金”相威胁，要求他顶替一场凌晨三点的首播？
这剧本，是不是拿错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