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明代官窑的东西
大娘有些不好意思地转头朝他们笑,“屋里有点儿乱,不过菜都是新鲜的。”
逻辑有些乱,但是唐嘉茵听懂了。
这话的意思,好像她最能拿得出手的就是自己种的的这一地的菜。
蛮心酸的。
大娘一边儿搬出两个小马扎,一边儿絮絮叨叨,“你们先坐,我去做菜,等会儿我孙子也要放学回来了——真是招待不周。”
“没事儿大娘,要不我去给您打下手吧?您还伤着呢……”唐嘉茵直接起身。
大娘连连摆手,“不用不用,你坐着休息,本来就是请你们吃饭,哪里还让你来帮忙?我很快的!”
她态度坚决,唐嘉茵也就没勉强。
大娘或许也是察觉出他们二人坐在这无聊,于是便道:“我家宅子还挺大,是去年还回来的,你们要是有兴趣可以逛一逛,就是我也没钱修缮,只能将就了。”
这对夫妻是好人。
这个破宅子不怕看。
说完,大娘就去摘菜做饭去了。
唐嘉茵跟靳北章对视一眼,同时起身朝后边走去。
直到看不见大娘,靳北章才说:“这家人以前是黑五类,不过听这大娘的意思,去年给平反了。”
“平反了怎么不给安排工作?瞧着这大娘的样子,怪可怜的。”
听见这话,靳北章顿了顿,“也不是所有的平反都会处理好后续的,实际情况很复杂,具体是什么样,我们现在也不清楚。”
唐嘉茵叹息一声。
这宅子也就二进,但是后边确实很大,典型的明清建筑。
只是因为年久失修,所以被破坏的雕花更显得凄凉。
唐嘉茵踩着满地腐尘往宅子深处走,青石板缝里钻出的野蒿缠住她的裤脚。
转过一道爬满枯藤的月亮门,她忽然被脚边的反光晃了眼——半截青花瓷片半埋在腐叶堆里,釉色在阳光下泛着幽蓝。
“靳同志你看!”
她蹲下身仔细看,瓷片上还残留着双鱼戏水的画面,釉面莹润如脂,显然不是寻常物件。
靳北章夜同她一样蹲下来,用树枝拨开落叶,又露出几块瓷片残件,其中一片碗底隐约可见“大明成化年制”的青花款识。
唐嘉茵小声惊呼,“明代官窑的东西。”
靳北章用袖口擦去瓷片上的泥土,捡了一片起来,声音压得很低,“这宅子祖上恐怕不简单。”
唐嘉茵也捡了片漂亮的,把瓷片揣进衣兜,拍了拍手上的泥土。
“都是过去的事了……”
看见这个大宅院的时候,唐嘉茵就已经猜到这家从前的状况,只是进门看见那般割裂的情况,她心中也有数。
就像她家过往一样,那么有钱,到最后呢?
罢了,这些瓷片都是意外之喜了。
大娘做活很麻利,就算还伤着,也很快做好了午饭。
等唐嘉茵跟靳北章从后院回来,还看见了大娘的孙子,是个看上去约莫十四五岁的少年。
模样算不得帅气,但是也算清秀正气。
看见来人,他倒不惊讶,只是摆着碗筷,简单开口,“吃饭了。”
大娘端着一盘炒鸡蛋过来,笑骂道:“你这孩子,多少也要叫人的,怎么连个称呼都没有?”
靳北章看出少年内敛,笑了笑说:“不认识,不知道喊什么正常。”
大娘知道他们随和,也没多说,把炒鸡蛋放好就坐下了。
“快吃快吃,委屈你们吃粗茶淡饭,但是我爱干净,菜也新鲜,你们放心吃。”
饭桌上的碗里盛着玉米杂粮粥,腊肉丁在热粥里若隐若现,还有一盘炒鸡蛋,两盘炒蔬菜,就是今天四个人的午饭了。
青菜的分量是很够的,就是粮食一看就短缺。
看得出大娘是尽力想要招待好他们了。
唐嘉茵笑着夹了一筷子蔬菜,“刚去菜市场就看见您的菜新鲜了,还准备买的,要不是——”
“咳咳。”大娘转头咳了下,回头时却朝唐嘉茵挤了挤眼睛。
唐嘉茵一瞬间就懂了。
刚刚还心想这大娘怪讲究的,做饭还戴顶帽子,都忘了摘下来。
现在看来哪里是忘记了?
分明就是不想让她孙子知道今天发生什么事了!
没继续说,唐嘉茵咽下嘴里的菜,“大娘,这菜真好吃!”
“好吃多吃点儿!等会儿回去的时候喜欢吃什么就摘什么。”被人肯定的感觉自然好,大娘乐呵呵的,仿佛上午被欺负的事从没发生过。
饭桌上一直都是两个女人说话,两个男人只是闷头吃饭。
听见唐嘉茵的话,靳北章犹豫了下,还是开口道:“大娘,你要是愿意的话,以后给我们家送货上门行吗?你觉得什么蔬菜好就送什么,我一个月给你二十块钱。”
二十块钱不多也不少。
够这祖孙俩安稳过日子。
大娘一听这话,端着碗愣住了。
那少年也抬头看了下靳北章。
随后,他看向了奶奶。
大娘放下碗,十分不好意思地搓搓手,“这怎么好?二十块钱——这、这太多了。”
“不多不多!”唐嘉茵内心很是欣喜,没想到靳同志做事这么周到!
她又连声道:“正好我爱吃您家的菜,我们又不会天天出门买,您要是能每天送,还方便我们了呢!”
大娘嘴唇嗫嚅,半晌却只是说出一句,“真的啊?”
“骗您干嘛?”“那、那十块钱就够了,很够了。”大娘的脸上也有止不住的欣喜。
这可比她每天去摆摊强多了,像他们这种私人摊贩,摆摊受欺负都是常事。
那些有单位的,不管是供销社还是国营食品厂、肉联厂的人,谁想来欺负都能来……
“说了二十就二十,您这菜值得。”
“哎呀,这真是、这真是……”
大娘双眼含泪,说不出什么话来。
“吃饭吧!别的事吃完饭再说。”
她兜里躺着的瓷片还散发着微弱的热呢。
有两个男人在,饭菜全都吃得很干净,少年主动收碗,“奶,你陪客人说话,我去洗碗。”
说完不容拒绝地直接连小桌子一起搬走了……
大娘看着他离开的方向笑着嘟囔了句,“这孩子……”
靳北章状似不经意,“怎么没看见哥哥嫂子?”
闻言,大娘脸上的笑意淡了几分,但仍是笑着,“都走了,那些年动荡太大,没撑过去。儿子出事那年,家里连口薄棺材都买不起,还好卫韫平平安安长这么大了,要不然我都对不起我家老头子跟我儿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