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晋南的卧室灰白色调,没什么多余的家具,看得出来平时除了睡觉也不会在卧室里办公。
窗帘半掩着,透进一缕微弱的月光,落在深灰色的床单上,仲知夏侧躺着,指尖轻轻着枕套的布料,触感冰凉而细腻,这是他的床,他的房间,他的气息——熟悉的雪松混着淡淡的檀香,以前仲知夏就和他说过,特别喜欢寺庙里的味道。
她翻了个身,仰面望着天花板,心跳声在寂静的夜里格外清晰。
七年了……
上一次他们像这样,在同一个屋檐下过夜,还是在北海道的冬天。
——
十九岁的仲知夏,二十岁的周晋南。
那是寒假,他们瞒着所有人,偷偷买了机票飞往札幌,仲知夏第一次见到那么大的雪,兴奋得像个孩子,刚下飞机就蹲在机场外的空地上,捧起一抔雪往天上抛,碎雪纷纷扬扬落下来,沾在她的睫毛上、发梢上。
周晋南站在一旁,手里拖着两人的行李箱,嘴上嫌弃的口吻,但是藏不住眼底的宠溺:“有这么高兴?”
仲知夏说:“当然!”她站起身,拍了拍手套上的雪,眼睛亮晶晶的,“我第一次见到这么大的雪!”
他伸手拂去她额前的雪花,指尖碰到她微凉的皮肤,把她的围巾又系紧了一些,帮她把大衣弄好。
那时的周晋南,还不会像现在这样完美地隐藏情绪,他看着她,眼底的温柔几乎要溢出来。
“周晋南。”她突然叫他的名字。
“嗯?”
“我们堆雪人吧!”
没等他回答,她己经蹲下去,双手在雪地里扒拉,很快堆出一个小雪丘。周晋南无奈,放下行李,蹲到她身旁,学着她的样子把雪压实。
“头要圆一点。”她指挥他。
他照做,手指冻得微微发红,却甘之如饴。
雪人堆好后,仲知夏摘下自己的围巾,小心翼翼地系在雪人的脖子上,又掏出两颗巧克力当眼睛。
“像不像你?”她笑嘻嘻地问。
周晋南挑眉:“我长这样?”
“严肃,冷淡,还总爱皱眉——”她伸手戳了戳他的眉心,“看,就是这样。”
他抓住她的手指,忽然倾身靠近,鼻尖几乎贴上她的。
“那你知道你现在像什么吗?”他低声问。
“……像什么?”
“像一只得意忘形的猫。”
说完,他吻了她。
那不是他们的第一个吻,却像第一次亲吻似的,落在北海道的雪地里,冰凉又炽热。
———
回忆戛然而止。
仲知夏轻轻呼出一口气,又翻了个身,看向卧室的门,她有些认床,换作平时工作的时候长期住在酒店,都需要换上自己的西件套,不然压根睡不着,还有抱什么东西才能入睡的习惯,从小就保留着。
她似乎此刻在期待着什么,或者说希望发生些什么,可是周晋南没进来。
晚饭后,他说要处理几封邮件,便去了书房,她没问他要忙到几点,他也没说,两人默契地维持着一种微妙的距离,仿佛谁先靠近一步,就会打破某种平衡。
她盯着门缝下透出的那一线光亮,忽然想起那晚在北海道的民宿。
他们订了一间和室,榻榻米上铺着两床被褥,仲知夏盘腿坐着,手里捧着一杯热牛奶,看着周晋南蹲在矮桌前捣鼓老旧的暖气片。
“修得好吗?”她问。
“应该可以。”他头也不回,声音闷闷的,眼刚才问了老板,老板说前一个租客走的时候还好好的,现在时间也挺晚了,如果实在不行也得明天找人来看看,现在也没多余的空房间就换,假期就是人多切麻烦。
她盯着他的背影,忽然说:“周晋南,你是不是紧张?”
他的动作顿了一下。
“没有。”
“那你为什么修了十分钟,暖气片还是没反应?”
他沉默了一会儿,终于放弃,转身坐回被褥上,无奈地看她:“……是有点。”
她噗嗤一声笑了,凑过去,把热牛奶递给他:“喝点热的,缓缓。”
他接过杯子,指尖碰到她的,两人同时一怔,一暖一热的碰撞。
那晚,他们躺在各自的被褥上,中间隔着一臂的距离,仲知夏睡不着,偷偷侧过头看他,发现周晋南也没睡,正望着天花板发呆。
“周晋南。”她小声叫他。
“嗯?”
“我冷。”
他转过头看她,眼神深邃。
半晌,他掀开自己的被子,低声说:“过来。”
——
“咔哒”。
卧室的门被轻轻推开,周晋南走了进来。
仲知夏立刻闭上眼睛,假装睡着。
脚步声靠近,床垫微微下陷,她感觉到他在她身旁躺下,气息平稳而温热。
他刚才明明说他睡书房,她睡主卧,才决定留下来的,而此时仲知夏是说不出开心多一些还是…
房间里安静得只剩下两人的呼吸声。
过了很久,她以为他真的睡了,才悄悄睁开眼,却猝不及防对上了他的目光。
“……你没睡?”她小声问。
“嗯。”他应了一声,声音低哑。
月光落在他的侧脸上,勾勒出深邃的轮廓。仲知夏忽然想起那个雪夜,他吻她时,睫毛上沾着的雪花。
“在想什么?”他问。
“……北海道。”她老实回答。
周晋南沉默了一会儿,忽然伸手,轻轻抚上她的脸颊。
“那时候,你总说雪很美。”他低声说。
“嗯。”
“但我每次看你,都觉得雪不及你万分之一。”
仲知夏在黑暗中虽说看不清楚他的表情,但却明确的感知到,他正在望着她。
七年过去,他依然能用最简单的话,击溃她所有防线。
她伸手覆上他的鼻梁然后到嘴唇,轻声问:“周晋南,这七年……你有没有后悔过?”
“后悔什么?”
“后悔放我走。”
他凝视着她,目光深沉如海。
“每一天。”
仲知夏眼眶一热。
他靠近她,额头抵上她的,呼吸交缠。
“但没关系。”他说,“现在你回来了。”
窗外,夜风轻轻掠过树梢,像极了那年北海道的雪,无声无息,却足以覆盖一切过往的痕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