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市的雨还没停,屋檐下滴水声清脆如断珠。空气中浮着潮湿的青石气息,混着茶铺里飘出的淡淡龙井香。
苏明月把铜钱往桌上一摔,震得茶盏跳了跳,水面泛起一圈圈涟漪。“去北城门。”她扯下披风甩给顾景琛,布料掠过指尖时还带着她身上的余温,“让陈掌柜带账房搬地契,裴小满的飞鸽传书该到了。”顾景琛攥住她手腕。
他掌心还留着前世车祸时的温度,滚烫如印,指腹蹭过她腕间那道淡疤─那是上辈子他没能拉住她时,她撞在车门上留下的。
他声音低沉,像远处闷雷:“林将军的人最快要三个时辰。”他顿了顿,目光扫过她眼底,“我带二十个护院守前门,你去地窖拿火药。”
“火药?”苏明月挑眉,语气中带着一丝惊讶和好奇。
顾景琛己经抄起案头的商队令牌,木柄在掌心发出轻微的摩擦声。“上个月从南诏商人手里换的硫磺,说要做爆竹。”他转身时衣摆扫过她手背,布料微凉,“夫人不是说过,商战要留后手。”
话音未落,后院突然传来扑棱声,像是有什么东西撞进了窗棂。裴小满的灰鸽一头扎进窗内,腿上绑着血书,羽毛还沾着雨水和泥土。
苏明月撕开布条,上面歪歪扭扭写着:“左营大统领阿古达骂陆瑶是骗子,说她答应的三千两没到账。”
“三千两!”她捏着布条笑了,唇角扬起一抹冷意,“陆瑶把商税折子押给西域人换兵,哪来的现银?”门外己传来马蹄声,铁蹄踏碎积水,她冲伙计喊:“把西市米仓的糙米全搬出来!”
半个时辰后,北城门下。
西域骑兵的弯刀在雨里泛着冷光,刀刃映出他们脸上的怒意。
为首的络腮胡举着刀指向顾氏商旗:“顾景琛骗我们粮价!还我五千两!”
“五千两?”苏明月从粮车后转出来,手中拎个布包,脚步轻快却坚定。她把布包甩过去,铜钱哗啦啦撒了一地─全是缺角的陆劣钱,在泥水中闪着暗哑的光。
“陆姑娘说用顾氏商票换兵,”她踢了踢脚边的铜钱,金属撞击石块的声音格外刺耳,“可商票要拿地契兑,陆姑娘的地契......在陈掌柜那儿当押呢。”
络腮胡的刀顿了顿。他身后突然传来骚动,穿皮甲的将领挤过来:“阿古达,陆瑶说给我们的粮草呢?”他揪着络腮胡的衣领,声音沙哑而焦躁,“我手下的人三天没吃饭!”
苏明月冲暗处使眼色。裴小满的身影闪进敌阵,手里的小瓷瓶往空中一抛─是她调的迷香,混着西域人最爱的乳香。香气悄然弥漫,有人开始揉眼睛,有人打起了喷嚏。
“粮草在苏记粮行!”她提高声音,声音穿透风雨,“西文钱一斗,现钱现粮!”
络腮胡的刀“当啷”落地。
他盯着苏明月身后堆成山的粮车,喉结动了动:“你......真给粮?”
“给。”苏明月摸出块玉牌─是林将军今早让人送来的,玉面温润,触感冰凉,“但得先抓骗子。”她指向躲在骑兵后的陆瑶,眼中寒光一闪,“她私刻顾氏商印,骗你们的兵。”
陆瑶的脸白的像纸,嘴唇微微颤抖。她突然拽出陆子轩怀里的短刀,刀尖抵住苏明月咽喉,冰冷的金属贴着肌肤,让她呼吸一滞:“你敢动我?我哥在京城......”
“你哥?”顾景琛的声音从她背后响起,低沉而冷冽。他手里拎着陆子轩的官印,雨水顺着官印上的“户部”二字往下淌,湿透了他的衣襟。“陆大人私吞漕粮的账本,在陈掌柜的算盘底下压着呢。”
陆瑶的刀抖了。
苏明月反手扣住她手腕,力气大得惊人,指节发白:“前世你推我下马路,”她贴近陆瑶耳边,声音几乎只有两人能听见,“今生你该还换了。”
络腮胡的刀己经架在陆子轩的脖子上。他冲苏明月咧嘴笑,露出一口白牙:“粮,现在给?”
“给。”苏明月松开陆瑶,“但得先跟林将军的人喝碗庆功酒。”
雨停时,商帮后院摆开了庆功宴。炭火劈啪作响,红烧肉被夹入瓷碗,碗沿相碰叮当作响。
顾景琛往苏明月碗里夹了块肉,热气腾腾,香气扑鼻:“夫人,我有东西给你。”他从怀里摸出个锦盒,丝绸滑腻,带着体温。
打开是块羊脂玉,刻着“顾苏”二字,边角磨得发亮─分明是前世她车祸时戴的玉佩,当时碎成了三片。
“上辈子我没拉住你,”他喉结动了动,声音有些哽咽,“这辈子......夫人可愿让我再试试?”
苏明月盯着玉佩,眼眶发热,指尖轻轻抚过那熟悉的纹路。
她把铜钱往桌上一放─那枚能占卜商机的铜钱,此刻在烛光里泛着暖光:“这波......我赚了。”
宴席散到后半夜。
顾景琛替她理了理被风吹乱的发,发丝滑过指缝,带着淡淡的桂花香。
他突然顿住:“你闻见没?”
苏明月吸了吸鼻子。有股极淡的沉水香,混着铁锈味,从账房方向飘过来,令人隐隐不安。
她摸出铜钱,铜钱在掌心发烫─和前世车祸前的温度一模一样。
“陈掌柜的算盘......”她皱眉。
顾景琛己经大步走向账房,推开门的瞬间,两人同时顿住。算盘还在桌上,可原本压在算盘下的地契匣子,开着道缝。里面整整齐齐码着的,不是地契,是半块带血的碎玉─和顾景琛刚才送她的那枚,纹路严丝合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