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神祭的晨钟撞完第九下时,陆瑶的指甲在青石板上抓出五道血痕。指尖传来粗糙的触感,混着铁锈味的血腥气扑鼻而来。
她盯着商神井里荡开的涟漪,水面泛起细碎波光,仿佛无数双眼睛正从深处凝视。她突然发出尖笑:“镜子沉了?”
笑声刺耳如裂帛,惊得檐角鸦群振翅飞散。
“镜子早就在你们骨头里生根了!”
陈长老抹了把冷汗,攥着密账的手还在抖:“苏姑娘,这事儿……咱们商帮听你的。”
苏明月松开顾景琛的手,指节泛白,掌心还残留着铜镜沉井时那股灼烧感,像前世林浩推她下楼前,他腕间翡翠佛珠蹭过她手背的温度——一模一样的灼痛。
“先清门户。”她声音轻得像飘在风里,连檐下的蛛网都微微颤动,“陆家的人,一个都别漏。”
当天下午,陆子轩在码头被裴小满的人堵住。
他怀里的密信还沾着墨迹,上头写着“神机营三十箱”。纸张尚有余温,墨香未散。
商帮的家法棍落在他背上时,苏明月站在二楼看,听见他咬着牙骂:“你们以为沉了镜子就没事?悔愿塔的火——”
“堵嘴。”她打断。
夜里,商帮议事厅的烛火噼啪炸响,火星西溅。
苏明月数着陈掌柜抱来的账本,一共三十六本,每本都盖着陆家私印。油墨味混着檀木案几的香气,在空气中交织成一股压抑的气息。
顾景琛突然按住她发颤的手腕:“铜镜里的悔念,反噬到你了?”
她摇头。
可当月光爬上窗棂时,她分明看见铜镜沉井的位置泛起幽蓝磷光,像有无数只手在水下抓挠,水面微动,如同呼吸般起伏。
第二日卯时,柳眉娘走了。
她留下的字条被裴小满捡到,墨迹未干:“封印只是开始。”
“那老巫婆神神叨叨的。”裴小满把字条揉成团,皱巴巴的纸屑落在脚边,“倒是今日晌午,有个自称林文昭的公子来拜访,说是什么礼部尚书之子。”
苏明月捏着字条的手一顿,指尖微微发凉。
林文昭来得很巧。
他穿月白锦袍,腰间挂着和田玉牌,递名帖时指尖沾着沉水香:“早闻沈记商行的苏姑娘智计过人,在下想谈笔‘贡品香料’的生意。”
陈掌柜先笑了:“林公子客气,我家苏姑娘最会算——”
“陈掌柜。”苏明月打断,目光扫过林文昭腰间玉佩。
那玉质通透,却在光下映出极淡的雷纹,和陆子轩私印上的纹路如出一辙。
林文昭似乎没察觉她的审视,从袖中取出个檀木匣:“这是南海新贡的龙涎香,苏姑娘若有兴趣,咱们可以细谈。”
他说话时,眼角余光扫过商神井的方向,阳光在他肩头跳跃,投下一抹诡异的阴影。
苏明月的后颈起了一层鸡皮疙瘩,仿佛有人在背后低语。
“裴小满。”她在茶盏下敲了两下,这是她们约定的暗号。
当夜,裴小满扮作林府扫地丫鬟混了进去。
她翻林文昭书房时被巡夜家丁发现,慌乱中撞翻了案头的青瓷笔洗。
水渗进未干的墨迹,露出半行字:“悔愿塔残念,需引魂香唤醒。”
同一时间,冷七在城东破庙逮住个扛药篓的小工。
药篓里的药材被陈掌柜捏碎闻了闻,瞳孔骤缩:“这是‘回魂草’,专用来唤醒魂识残留的邪药。”
“和铜镜里的悔念有关?”苏明月问。
陈掌柜点头:“当年前朝巫祝用这东西,从死人骨头里扒记忆。”
深夜,苏明月在榻上翻来覆去。
铜镜灼烧的感觉又爬上手腕,她迷迷糊糊坠入梦境——这次不是前世的办公室,是座燃烧的宫殿。
梁柱上的雕纹是商神井的云雷纹,火海里跪着个模糊身影,反复念:“悔者重生…复者覆灭…”
她想凑近看,那身影突然转头。
她看清对方手腕上的红绳——和陆瑶当日捆柳三爷的红绳,一模一样。
“啊!”她惊坐起,冷汗浸透中衣,胸口剧烈起伏,仿佛刚从水中挣脱。
月光下,她手腕上多了道淡红痕迹,像被谁轻轻掐过,隐隐作痛。
次日清晨,白九娘的密报送来时还沾着露水。
她掀开茶盏盖,里面躺着半枚青铜虎符:“林文昭是礼部安插的暗线,背后主子…可能比尚书大人还高。”
“还有。”白九娘压低声音,“商神井守夜的弟子说,这两日井里总传来说话声,像…像有人在念咒。”
苏明月攥着虎符走到井边。
井水依旧清澈,可当她俯身时,水面突然荡开涟漪,倒映出她的脸——不,是陆瑶的脸。
“镜子要我死…”陆瑶的声音从井底浮上来,阴冷而嘶哑,“可它要你们活不成。”
她猛地首起身子,心跳如擂鼓,耳边嗡鸣不断。
顾景琛不知何时站在身后,握住她发抖的手:“怎么了?”
“林文昭的香料生意。”她望着远处商行的招牌,风吹得旗帜猎猎作响,“他今日该来提合作了。”
话音刚落,小厮来报:“林公子求见,说带了香料样品。”
苏明月整理好衣袖,唇角勾起抹笑。她知道,这不是结束。
井里的低语还在继续,像一根线头,正慢慢拉出更深的阴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