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掠过树梢,发出细碎的沙沙声。苏明月还站在原地,掌心攥着那张信纸,指节微微泛白。霉味混着夜露钻进鼻腔,和那天在西市破庙里闻到的一模一样。
顾景琛伸出手轻轻地拿过信。“墨迹还没干。”他低声说,指尖着那些歪歪扭扭的字迹,“ ‘庆功宴上,小心茶盏’......”
苏明月望着他沉静的侧脸,喉咙动了动:“陆瑶说过,商帮里有钉子。”
他缓缓点头,目光落在方才那道青布衫消失的方向:“刚才那个算盘坠子......”
“像陈掌柜的。”她接到。
夜风拂过,掀起她袖口一角,像是某种无声地催促。
前两日破庙那封警告信还在檀木匣里锁着,说“玄衣欲夺盐引:,后来陆子轩果然买通盐司。两封信纸都泛着潮霉,像是在阴湿地窖里藏了十年。
顾景琛把信塞进她掌心。“去苏记”
苏记后堂烛火噼啪。裴小满裹着纱布靠在椅子上,见她进来便扔过个包袱。“陈掌柜刚才送来的,说您要的账本副本。”
布包落地时,苏明月瞥见边角露出半截红绳─和陈掌柜总系算盘的那根一模一样。
“他何时送的?”
“半柱香前。”裴小满擦着匕首,“说您查案辛苦,让我转交。”
顾景琛突然按住她手背。“看信。”
信纸背面有行极小的字,用针挑破纸层刻的:“玄衣要的不是钱,是契。”
苏明月指甲掐进掌心。陆瑶被押前喊得“玄衣在商帮安了钉子”,陈掌柜突然出现的可疑身影,还有这行小字─所有线头缠成一团。
“契?”顾景琛皱眉,“商帮和朝廷的契?”
十年前商帮献银助新帝登基,换得“商不涉政”的铁令。若真有契,玄衣先生要它做什么?
苏明月翻出陈掌柜昨日递的情报:“林将军今日戌时三刻回府。”她扯下鬓间银簪,“找他查旧档。”
林将军的书房飘着松烟墨味。
他捏着苏明月的密信,指节发白。“这是二十年前户部失火前的密档编号。”他扫了眼顾景琛,“你们确定?”
“陆子轩通敌的账册在我们手里。”苏明月说,“您要的证据,我们有。”
林将军沉默片刻,掀开地砖。地下暗格里堆着霉黄的卷宗。最上面一本写着“商帮密契案”,封皮盖着玄衣印─和陆子轩信上的暗号一模一样。
“玄衣是当年审案的暗卫首领。”林将军翻到内页,“密契说商帮藏着能证明皇室私吞赈灾银的账册,玄衣要销毁它。”
苏明月手指发抖。陆子轩之前汇给玄衣的三十万两,裴小满抢回的染血账本,原来全是为了引他们找到这卷旧档?
“还有。”顾景琛指着卷宗夹层,露出半张画像。青衫男子腰间挂着算盘坠子,和月亮门边那个身影分毫不差。
“陈掌柜?”苏明月脱口而出。
林将军凑近看,“这是玄衣的副手,二十年前失踪了。”他合上卷宗,“你们最好现在离开。”院外突然传来踢门声。
苏明月拽着顾景琛翻窗,看见陈掌柜举着火把站在正厅,冲他们方向笑。
“回苏记!”顾景琛拉她跑。后巷狗吠声西起。
苏明月喘着气撞开铺门,正撞进陈掌柜怀里。他手里的算盘滴溜溜转,坠子擦过她耳垂。
“东家查的辛苦。”他声音发闷,“周伯在西市茶棚等您,说有商帮传说要讲。”
苏明月盯着他腰间的坠子,和卷宗里画像上的,连红绳磨损的位置都一样。
西市茶棚飘着茉莉香。周伯缩在角落,银须沾着茶渍。
“传说商帮祖宅地下有个暗室。”他哆哆嗦嗦摸出块玉牌,“当年老帮主说,里面藏着能让商帮翻云覆雨的东西。”
顾景琛捏起玉牌,背面刻着“定商”二字。和林将军卷宗里提到的“定商契”对上了。
“最近总有人问这个。”周伯突然抓住苏明月手腕,指甲掐的生疼,“前天夜里,有个带算盘坠子的......他说.....”
茶棚外传来铜锣响。周伯猛地松手,瘫在椅上。苏明月摸他额头─烫的惊人。
“走。”顾景琛拽她往外走,“他被下了药。”
月光漫过商帮祖宅的青瓦。苏明月攥着玉牌站在院中央。顾景琛的剑挑开石阶下的砖缝,露出半尺宽的地道。
“小心茶盏。”她突然想起信里的字,“庆功宴上的茶盏,可能和这地道有关。”
顾景琛点亮火折子。地道里飘着霉味,和两封密信的味道一模一样。墙上有新凿的痕迹,显然有人刚来过。
“看。”他指向石壁。用朱砂画的玄衣暗号,还沾着新鲜的红。
苏明月心口发紧。所有线索都指向玄衣先生要找“定商契”,而陈掌柜─那个总在账房拨算盘的老掌柜,竟是玄衣的副手。
地道深处传来滴水声。顾景琛的火折子突然熄灭,黑暗里,算盘珠子碰撞的轻响从身后传来,一下,两下,和陈掌柜拨账册时的节奏分毫不差。
苏明月转身,月光从地道口漏进来,照见青布衫的衣角,那人站在阴影里,腰间的算盘坠子泛着冷光。他抬起头,嘴角勾起一抹诡异的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