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的喜鹊扑棱棱撞响风铃，正在整理蔚县调曲谱的小七被吓了一跳。转头看见姥姥正踮着小脚往鸟食罐里撒小米，枣红色披肩下露出半截扑克牌——那是老人的"吉祥计算器"。
"又偷偷藏牌！"小七佯装生气地抢过牌，却摸到牌面被得发毛的"红桃七"。姥姥笑得露出缺了半颗的门牙："昨儿给你王婶算搬家日子，这张牌连着三次立起来，准是要遇贵人！"她总说扑克牌里藏着天机，梅花代表坎坷，红桃象征喜事，每次给小七算完都要煞有介事地把牌按卦象叠好。
这习惯源自小七初中那年的作文比赛。当她捧着市级一等奖证书蹦回家时，姥姥正戴着老花镜给豆角绑架子。老人二话不说掏出扑克牌，嘴里念念有词："一翻红中定乾坤，二看..."突然"啪"地把方块A拍在石桌上："大喜！这是要鲤鱼跃龙门的兆头！"全家人围着牌阵笑得前仰后合，父亲笑得呛到了茶水，轮椅都跟着晃动。
姥姥的幽默总藏在谚语里。有次小七为了在同学面前显摆新学的蔚县剪纸，熬夜剪出歪歪扭扭的喜鹊，结果被老师当众批评基本功不扎实。垂头丧气回家后，姥姥指着院里晒的霉豆子说："你看这豆豉，不在坛子里闷够日子，哪来的香？要想在人前卖弄，就在背后下苦功！"说罢抖开刚绣好的鞋垫，上面歪歪扭扭绣着"笨鸟先飞"。
最难忘的是去年社区春晚。小七带着团队表演新编的蔚县调音乐剧，姥姥非要当"后台军师"。候场时老人突然拦住要上台的孩子们，掏出扑克牌哗啦洗牌："等等！黑桃扎堆不宜出头，枪打出头鸟！"正说着，前排小演员的戏服带子突然崩开。众人目瞪口呆时，姥姥己经摸出针线包，嘴里念叨着"言多必失，动手为强"，三两下缝好了带子。
家风就藏在这些烟火气里。餐桌上姥姥总把鸡腿夹给小七："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骨头留给我啃。"整理旧物翻出太姥爷的怀表，老人又开始念叨："富贵三更梦，平安两字金。"就连给父亲修轮椅，她都能说出"磨刀不误砍柴工"，然后慢悠悠找出祖传的黄铜扳手。
某个暴雨倾盆的午后，小七在阁楼发现姥姥年轻时的日记。泛黄的纸页上，工整记录着民国年间家族训诫："处世让一步为高，待人宽一分是福"。而旁边贴着张褪色照片，扎着麻花辫的少女站在蔚县老城门下，身后是漫天飞扬的剪纸碎屑。
现在每当工作室遇到创作瓶颈，小七就会带着笔记本钻进姥姥的小屋。老人摇着蒲扇，用扑克牌在桌上摆出八卦阵："左青龙右白虎，这曲儿得加段唢呐！"说着突然唱起童谣："小老鼠，上灯台，偷油吃下不来..."唱到滑稽处，两人笑得首不起腰，惊得窗外的喜鹊扑棱棱乱飞。
暮色渐浓时，铁塔上的新巢亮起几点黑影。姥姥摸着小七新做的数字化曲谱，突然指着牌堆里的红桃七："明儿宜远行，带着这张牌去北京参赛吧。"月光爬上窗台，照着老人脸上深深的笑纹，也照着她悄悄塞进行李箱的平安符——那是用蔚县剪纸叠成的喜鹊，翅膀上歪歪扭扭写着："飞得再高，记得回家喝汤"。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