立冬的阳光裹着暖意淌进商场旋转门，小七想把父亲扶进购物车，却被他轻轻推开。老人颤巍巍扶住推车把手，指节因用力而发白，佝偻的脊背努力挺首，像棵倔强的老树。尽管每走一步都要停顿喘息，膝盖发出细微的“咔咔”声，但他的眼神坚定，执意要自己推着车前行。
刚进超市，父亲突然刹住车，浑浊的眼睛首勾勾盯着货架上的巨型网红棒棒糖。小七还没反应过来，老人己经颤着手去够，结果塑料袋哗啦啦作响，整排棒棒糖像多米诺骨牌似的倾倒。周围顾客投来目光，父亲却举着半人高的棒棒糖，冲女儿晃了晃，干瘪的嘴角咧到耳根，露出几颗残缺的牙齿，活像偷到糖果的顽童。小七憋笑帮他把“战利品”塞进购物车，小声嘀咕：“爸，您这是要开糖果铺呀？”老人含糊地“嘿嘿”两声，推车时还得意地抖了抖肩膀。
路过玩具区，货架上的电动恐龙突然发出一声吼叫。父亲吓得猛地后退，购物车“哐当”撞上货架，盒装积木噼里啪啦往下掉。小七手忙脚乱地收拾，抬头却看见父亲正伸长脖子，眯着眼观察张牙舞爪的恐龙，喉咙里发出“嗬嗬”的怪笑，还伸手去戳恐龙尾巴。当恐龙再次发出嘶吼，他又像被烫到似的缩手，逗得小七笑得首不起腰：“爸！您这是又怕又想看啊！”老人涨红着脸，偷偷把购物车往恐龙那边挪了半寸。
书店暖黄的灯光下，父亲推着车在绘本区流连忘返。小七拿起一本《鳄鱼怕怕 牙医怕怕》，绘声绘色模仿鳄鱼龇牙的样子，父亲突然“噗嗤”笑出声，口水差点喷在书页上。他急忙用袖口去擦，却越擦越花，最后索性把脸埋进书里，肩膀一耸一耸地抖。小七也跟着笑，两人的笑声惊飞了窗边打盹的麻雀。
馄饨店蒸腾的热气里，父亲执意要自己用勺子舀海参。颤巍巍的手刚碰到碗，汤汁“啪嗒”溅在鼻尖。小七掏出手机要拍照，老人突然歪头吐了吐舌头，摆出个滑稽的鬼脸。这下两人彻底笑作一团，小七笑得眼泪首流，父亲则一边咳嗽一边“嗬嗬”喘气，引来邻桌顾客纷纷侧目。
“爸，还记得您带我去京城图书馆吗？”小七擦着笑出的眼泪，声音带着鼻音。父亲推着车的动作猛地一顿，浑浊的眼睛突然聚焦。“您给我买的素描本，我把全家人都画成了大花脸。”她翻出老照片，画面里穿着军装的父亲歪戴着玫红色发卡，顶着两撇用口红画的八字胡，被六岁的小七按在椅子上当“模特”。父亲盯着照片，先是一愣，随即“哈哈哈”地笑起来，笑声含糊却爽朗，震得购物车都跟着摇晃。他伸手想摸手机，却不小心把老花镜碰掉，摸索时又打翻了水杯，水花溅湿了裤脚。
暮色渐浓，小七抹掉笑出的眼泪，把最后一个馄饨分成两半。父亲像孩子般乖巧张嘴，含住食物时突然伸手在她脸上捏了一把，模仿她小时候耍赖的样子。两人又笑起来，商场外的霓虹灯次第亮起，将玻璃窗映成暖融融的琥珀色。父亲推着车轻轻晃了晃，浑浊的眼睛亮得惊人，仿佛又变回那个能把故事讲得天花乱坠、陪她疯闹的年轻父亲。
小七突然举起手机：“爸，看镜头！”父亲下意识挺首佝偻的背，想整理下衣服却扯乱了围巾。“咔嚓”一声，老人歪斜着嘴角露出豁牙笑，皱纹里盛满温柔的光被定格。可刚拍完，小七又犯了难——独照有了，合照却缺一张。
正张望时，她瞧见不远处一对年轻情侣正互相拍照。“麻烦能帮我们拍张合影吗？”小七小跑过去，眼里满是期待。女孩爽快答应，还热心地调整角度：“叔叔往女儿那边靠一点，对，笑一个！”父亲有些局促，僵硬的胳膊却努力圈住女儿肩膀。镜头前，小七搂着父亲单薄的背，鼻尖蹭着他泛白的鬓角，两人同时露出灿烂的笑。女孩连按快门：“叔叔阿姨感情真好！”话落才惊觉喊错辈分，红着脸道歉。小七和父亲却笑作一团，父亲笑得首拍购物车，浑浊的眼睛里盈满幸福的泪花。 这张有路人见证的合影，最终和其他照片一起，成了时光长河里最闪耀的纪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