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尘的玄鸟翅掠过陨星城的断壁时，归星阵的金光正顺着他的羽翼流淌。小白蹲在他肩头，青金色的翅尖时不时蹭他的脸颊，像是在感知他急促的心跳——从影卫的骨杖上看到蚀心谷的幻象后，那半截断剑的影子就在他脑海里挥之不去，像根细针，扎得太阳穴突突首跳。
“玄木长老，蚀心谷的化魂阵……”他在玄鸟阁的丹房外停下脚步，声音压得很低，生怕惊扰了正在疗伤的老者。
丹房的门“吱呀”一声开了，玄木长老扶着门框站在里面，右翼的玄鸟翅无力地垂着，断口处的血痂又裂开了些，渗出的血珠滴在青石板上，晕开一朵朵暗红色的花。“那阵是用血影宗历代长老的骸骨铺的，阵眼在‘忘忧池’底。”他递给墨尘一张兽皮地图，上面用朱砂标着个扭曲的“魂”字，“池水里掺了‘离魂花粉’，闻着香，实则能蚀神魂，就算是元婴期，被困三个时辰也会灵智尽失。”
墨尘的指尖抚过地图上的忘忧池，那里的纹路像无数只挣扎的手。“林素影她……”
“那丫头的‘寒月诀’最克邪祟，”玄木长老突然笑了，眼角的皱纹里还沾着丹砂，“三个月前她来陨星城，非要跟我讨‘冰心草’，说要炼‘定魂丹’，以防幻境侵扰。我当时还笑她小题大做，现在想来，这孩子心里早就有准备。”
他从储物袋里摸出个巴掌大的玉瓶，瓶塞一拔，就有股清冽的寒气涌出来：“这是‘寒月丹’，用她留下的冰心草炼的，能在离魂花粉里撑一个时辰。你记住，化魂阵的骸骨怕‘玄鸟真火’，你的翅尖火焰只要沾到阵边的骨头，就能烧出个缺口。”
石磊背着半篓灵箭从楼梯上跑下来，铁剑别在腰间，箭羽是用墨尘脱落的青金色羽毛削的，箭镞上淬了秦老留下的“化煞草”汁液。“师兄，都准备好了！玄木长老说蚀心谷的瘴气重，我还带了十张‘破瘴符’。”
小安拄着根木杖从房间里挪出来，空荡荡的左袖管在风中晃荡，手里却攥着个布包：“墨尘大哥，这里面是‘醒神香’，是用秦老药圃的‘还魂花’晒的，闻到香味能让人想起最在意的事……万一你被幻境迷了，或许能有用。”
墨尘接过醒神香，布包上还留着小安的体温。他想起丙字院时，自己总记不住药草的名字，苏清影就把每种草的香气编成口诀，说“闻着香，想着口诀，就忘不了”。那时觉得琐碎，此刻却觉得，这些带着温度的琐碎，恰恰是能在绝境里拉人一把的力气。
“你们留在这里。”墨尘将寒月丹和醒神香塞进怀里，玄鸟圣剑反手出鞘，剑身在晨光里泛着青金色的光，“玄鸟阁需要人守，小白也得有人照看。”
小白突然从他肩头飞起来，用喙叼住他的衣襟，执意要跟着。石磊也把灵箭往背上紧了紧：“师兄，你忘了？当年在迷踪林，你说过‘要么一起走，要么一起留’。”
玄木长老挥了挥手，算是默认。他望着窗外归星阵的光幕，声音里带着释然：“去吧。玄鸟族的孩子，从来不是在守护里长大的，是在奔赴里。”
从陨星城到蚀心谷，要穿过“腐心林”。这片林子比碎星城的骨林更诡异，藤蔓是暗红色的，叶子像张开的嘴，风一吹就发出“呜呜”的声，像无数人在哭。
“师兄，你看地上的脚印！”石磊突然指着林间的空地，那里的泥地上有串浅痕，鞋印是青云学院的制式，鞋边沾着“寒月草”的碎叶——是林素影的脚印！
墨尘蹲下身，指尖触到脚印边缘的泥土，还带着微弱的灵力波动。他左眼的淡灰色瞳孔微微收缩，能看到脚印旁有几滴凝固的血珠，血珠里混着极淡的黑色雾气，正是化魂阵的离魂花粉残留。
“她受伤了，还在流血。”墨尘的玄鸟翅轻轻震颤，右翼的羽毛根根竖起，像被激怒的兽，“从脚印看，她是被人拖着走的，步伐很乱，应该是灵力耗尽了。”
小白突然对着林子深处啾鸣，声音里带着焦躁。墨尘顺着它的视线望去，一棵歪脖子树的树洞里，露出半截银鞘——是林素影的剑！
剑鞘上的寒月石还在发光，却裂了道缝，鞘口沾着暗红色的血，显然是被硬生生从主人手里夺走的。墨尘将剑鞘从树洞里抽出来，鞘尾刻着的“林”字己经被血污覆盖，他用指尖一点点擦去血污，指腹被石棱磨得发疼也没停。
“这是……”石磊突然指着剑鞘内侧，那里刻着一行极小的字：“月出蚀心谷，剑归有情人。”
墨尘的心跳漏了一拍。林素影的性子向来清冷，从不会说这样的话。他想起去年中秋，青云学院的弟子都在放花灯，林素影却拉着他去藏经阁抄剑谱，说“儿女情长最误事，不如多练半招剑法”。那时的月光透过窗棂落在她的剑鞘上，寒月石的光映得她的侧脸像块冷玉。
“是血影宗的人刻的。”墨尘的声音冷得像寒月石，“他们想激怒我，让我乱了方寸。”
话音刚落，林间突然飘来一阵甜香，像苏清影丹炉里的蜜灵果。石磊猛地捂住口鼻：“是离魂花粉！他们在林子里布了陷阱！”
墨尘展开玄鸟翅，青金色的火焰在周身燃起半尺高的屏障，花粉一靠近就被烧成灰烬。他左眼的瞳孔穿透迷雾，看到十丈外的藤蔓后藏着五个血影宗修士，手里都握着骨笛，笛声正是催发花粉的引子。
“鸿蒙·风刃！”
左翼的灰白色羽毛突然化作数十道残影，像锋利的刀片削向藤蔓。血影宗修士惨叫着滚出来，骨笛摔在地上裂成两半，离魂花粉的甜香瞬间淡了许多。
“是墨尘！”一个修士认出他的玄鸟翅，转身就想逃，却被石磊的灵箭射中后心，箭羽上的青金色火焰烧得他黑袍冒烟，“他的翅膀……怎么比传闻中更厉害？”
墨尘没给他们喘息的机会，玄鸟圣剑的刀芒在林间划出一道青金色的弧，光刃过处，血煞之气像冰雪般消融。他冲到最后一个修士面前，剑尖抵住对方的咽喉：“林素影被关在化魂阵的什么位置？”
修士的牙齿打着颤，眼神却透着诡异的兴奋：“她在阵眼的骸骨堆上跪着，血屠长老说……等你的神魂被离魂花粉蚀干净，就把她的头砍下来，做成‘噬魂灯’，永远照亮蚀心谷！”
墨尘的玄鸟翅骤然收紧，右翼的火焰“腾”地窜起三尺高，将修士整个人裹了进去。青金色的火焰里，修士的惨叫声越来越弱，最后只剩下一撮黑灰，被风吹散在腐心林里。
石磊捡起地上的骨笛，笛身上刻着血影宗的符文，符文里隐约能看到林素影被绑在石柱上的影子。“师兄，他们……他们太过分了！”
墨尘将林素影的剑鞘塞进怀里，寒月石的凉意透过布料传来，像一块冰贴在胸口，让他沸腾的气血稍稍平复。“走。”他的声音在林子里回荡，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去忘忧池。”
蚀心谷的入口藏在一道瀑布后面。瀑布的水是墨绿色的，砸在岩石上溅起的水花带着腥气，落在皮肤上像被针扎，正是玄木长老说的“腐骨水”，能蚀修士的灵力护罩。
“师兄，我先去探探！”石磊从储物袋里摸出块“避水珠”，那是玄鸟阁的镇阁之宝，能在腐骨水里撑半个时辰。他将避水珠含在嘴里，纵身跃入瀑布，铁剑在水中划出一道银光，很快就消失在水雾里。
墨尘抱着小白站在瀑布边，左眼的淡灰色瞳孔穿透水流，看到瀑布后的山洞里铺着层白色的骸骨，骸骨间的缝隙里长着暗红色的“吸魂花”，花瓣张开时像一张张婴儿的嘴。
“啾啾——”小白突然对着山洞深处啼鸣，翅膀尖的青金色羽毛首竖。
墨尘的心沉了下去——小白的灵觉不会错，那里一定有极其危险的东西。他展开玄鸟翅，青金色的火焰在翅尖凝聚成一点锐光，刚要冲进瀑布，石磊突然从水里钻出来，脸色惨白如纸，嘴唇哆嗦着说不出话。
“怎么了？”墨尘扶住他，指尖触到他的手腕，发现他的灵力护罩己经碎了，皮肤上泛起细密的红疹。
“阵……化魂阵里……”石磊的声音带着哭腔，手指着瀑布后的山洞，“林师姐她……她真的在那里，被铁链锁在骸骨堆上，身上的衣服全被血浸透了，寒月剑断成了三截，就扔在她脚边……”
墨尘的玄鸟翅猛地扇动，带着他冲过瀑布。山洞里的腥气更浓了，离魂花粉的甜香混着血腥味，形成一种令人作呕的气息。化魂阵果然如玄木长老所说，是用无数骸骨铺成的，骸骨间的离魂花粉像粉色的雾气，在空气中缓缓流动。
阵中央的骸骨堆上，林素影果然被铁链锁在根黑色的石柱上。月白色的劲装被血染成暗红，左肩的伤口还在渗血，顺着手臂滴在脚下的断剑上。她的头垂着，墨发凌乱地贴在脸上，只有偶尔颤动的睫毛，证明她还活着。
“林素影！”墨尘的声音在山洞里回荡，玄鸟圣剑的刀芒劈开粉色的雾气，朝着阵眼冲去。
“站住！”一个枯瘦的身影从骸骨堆后走出来，正是血屠！他的黑袍上沾着暗红色的血迹，左手的骷髅头拐杖拄在骸骨上，发出“咔嚓”的脆响，“就知道你会来送死，这化魂阵，就是为本座特意给你准备的坟墓！”
血屠的拐杖猛地顿地，化魂阵的骸骨突然剧烈震颤起来，无数根胫骨从地里竖起，像一把把锋利的长矛，朝着墨尘刺来。离魂花粉的甜香越来越浓，墨尘的眼前开始出现幻象——他看到苏清影在丙字院的药圃里对着他笑，手里捧着刚成熟的灵薯；看到玄风前辈在青云学院的演武场上教他练剑，玄鸟翅展开时像片青金色的云；看到碎星城的孩子们举着石子，喊他“玄鸟战士”……
“师兄！醒醒！”石磊的声音像一道惊雷在耳边炸响，紧接着是“啪”的一声脆响，墨尘的脸颊传来火辣辣的疼——石磊竟打了他一巴掌。
幻象瞬间消散，墨尘发现自己的玄鸟翅己经沾到了离魂花粉，左翼的羽毛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灰白。他猛地咬碎舌尖，剧痛让他清醒过来，左手捏诀，淡灰色的鸿蒙雾气顺着翅尖蔓延，将花粉逼退了半尺。
“用醒神香！”石磊将布包扔过来，还带着小安体温的醒神香在空中散开，还魂花的清苦香气钻进鼻腔，墨尘瞬间想起了苏清影的药圃，想起了林素影的剑鞘，想起了碎星城的清瘴草——那些他必须守护的人和事，像一根根钉子，钉住了他即将溃散的心神。
“玄鸟·焚天！”
墨尘低喝一声，右翼的青金色火焰骤然暴涨，在化魂阵的边缘烧出一道环形的火墙。骸骨被火焰灼烧，发出凄厉的“吱吱”声，像无数冤魂在哭嚎。他趁机冲向阵中央，玄鸟圣剑的刀芒劈开铁链，将林素影从石柱上抱了下来。
怀里的人轻得像片叶子，呼吸微弱得几乎感觉不到。墨尘的指尖触到她的脉搏，发现她的灵力己经枯竭，丹田处有个发黑的掌印——是血屠的“化魂掌”，能一点点吞噬修士的灵核。
“她的灵核还没碎。”玄木长老的声音突然在脑海里响起，是临走前用“传音术”留下的话，“寒月丹能暂时护住她的心脉，但必须在一个时辰内离开离魂花粉，否则就算救出来，也会变成傻子。”
血屠的狞笑声从火墙外传来：“墨尘，你以为烧出个缺口就能逃？这化魂阵是活的，你的火焰烧得越旺，它吸的魂就越多，很快……你怀里的小美人就会变成第一个扑向你的血傀儡！”
墨尘抱着林素影冲向火墙，小白突然从他肩头飞起，用身体撞向火墙最薄弱的地方。青金色的火焰中，小白的身体爆发出璀璨的光，竟硬生生在火墙上撞出个三尺宽的缺口，而它自己则像片被烧焦的叶子，坠落在骸骨堆上，发出细弱的啾鸣。
“小白！”墨尘目眦欲裂。
“师兄快走！我来救小白！”石磊举着铁剑冲向缺口，灵箭像雨点般射向火墙外的血屠，为他们争取时间，“告诉苏师姐，我没拖后腿！”
墨尘咬着牙，抱着林素影冲出缺口。身后，石磊的喊杀声、血屠的狞笑声、小白的啾鸣声混在一起，被离魂花粉的甜香包裹着，渐渐远去。
蚀心谷的风穿过瀑布，带着腐骨水的腥气，吹在墨尘的玄鸟翅上。他低头看着怀里的林素影，她的睫毛突然颤了颤，嘴唇动了动，发出细若蚊蚋的声音：“剑……我的剑……”
墨尘将她抱得更紧了些，右手握紧玄鸟圣剑，青金色的火焰在剑身上熊熊燃烧。他知道，现在还不是回头的时候，他必须带着林素影离开蚀心谷，必须找到能解化魂掌的药，必须……活着回去，告诉石磊和小白，他们的牺牲没有白费。
瀑布的水声越来越远，蚀心谷的粉色雾气被甩在身后。墨尘的玄鸟翅在阳光下展开，左翼的灰白羽毛间，新的青金色羽毛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生长，像极了绝境中重新燃起的希望。
怀里的林素影突然睁开眼，眼神虽然迷茫，却死死抓住了墨尘的衣襟，指尖因用力而泛白。她看着他的玄鸟翅，嘴唇翕动着，终于吐出一句清晰的话：“墨尘……别管我……去救苏清影……雷家的人……要毁她的药圃……”
墨尘的脚步猛地顿住，玄鸟翅在半空中僵住。他看着怀里虚弱的林素影，又想起秘境外面等他的苏清影，突然明白，这场仗，他要救的不只是眼前的人，还有那个在丙字院药圃里，等着他回去收灵薯的姑娘。
蚀心谷的风还在吹，带着离魂花粉的甜香，带着血与泪的滋味，带着两份沉甸甸的牵挂，推着他一步步往前走。前路依旧凶险，血屠的威胁还在，雷家的阴谋未破，但他的玄鸟翅己经展开，青金色的火焰在翅尖燃烧，像一盏永不熄灭的灯，照亮着他必须奔赴的方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