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尘的指尖在玄铁上磨出第三层茧子时，终于在矿石的裂纹里找到一丝微弱的灵气。
那灵气细得像蛛丝，混在铁锈味里，若有若无。他屏住呼吸，引导这丝灵气顺着经脉往丹田走，刚过手腕，灵气就像被什么东西掐断了似的，散成一团白雾——这是炼气后期的瓶颈在作祟。
“又失败了？”林素影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她手里拿着块啃了一半的窝头，窝头边缘己经发硬，“王掌柜说，炼气期想再进一步，得用‘聚灵草’煮水喝，咱们……”
“知道。”墨尘打断她，指尖在玄铁上划出一道浅浅的印记。聚灵草在中州的市价是五块下品灵石一株，他们现在连买半株的钱都没有。昨天卖矿的钱，刚够给大牛治伤和买三天的窝头，剩下的全换成了治疗矿洞煞气的草药——自从上次在母矿外围沾了点煞气，他夜里总咳嗽，咳出的痰里带着淡淡的黑丝。
林素影把窝头往他手里塞：“先吃点东西，我去后山再找找‘铁线草’。”铁线草是最低阶的灵草，晒干了能换两个铜板，够买半把糙米，“说不定能碰运气挖到聚灵草的幼苗。”
墨尘看着她转身的背影，心里像被什么东西堵着。林素影的脚踝还没好利索，走路时膝盖总往外撇，却每天天不亮就去后山转悠，裤腿上的破洞越来越大，露出的皮肤上满是蚊虫叮咬的红疙瘩。
“我跟你去。”墨尘放下玄铁，抓起墙角的柴刀。
后山的晨露打湿了裤脚，凉得像冰。林素影走在前面，眼睛盯着草丛，突然蹲下身，手里的小铲子“当”地碰到个硬东西。
“是‘石髓’！”她的声音带着惊喜。石髓是玄铁矿伴生的晶体，里面藏着点灵气，虽然少得可怜，却能勉强用来温养经脉。她小心翼翼地把石髓挖出来，只有指甲盖大小，在晨光下泛着乳白的光。
墨尘接过石髓，放在手心。这点灵气，连塞牙缝都不够，却让他想起在青州破庙的日子——那时他连石髓是什么都不知道，靠着苏清影给的半瓶清灵丹，才勉强引气入体。
“攒够十块石髓，就能去‘器宝阁’换半株聚灵草了。”林素影把石髓放进贴身的布包里，那里己经躺着三块更小的碎片，“再挖七天，应该就够了。”
第七天傍晚，墨尘和林素影揣着十块石髓去器宝阁时，却被掌柜的白眼赶了出来。
“就这点破石髓？也敢来换聚灵草？”掌柜的用象牙秤拨弄着石髓，像在掂量一堆碎玻璃，“现在聚灵草涨了价，二十块石髓换半株，少一块都免谈！”
林素影的脸瞬间白了：“昨天不是还说十块吗？”
“昨天是昨天，今天是今天。”掌柜的嗤笑一声，把石髓扫到地上，“要换就赶紧回家翻箱倒柜，别在这耽误我做生意！”
墨尘弯腰去捡石髓，指尖被一块尖锐的碎片划破，血珠滴在石髓上，竟让石髓微微发亮。他突然想起墨家古籍里的记载：“鸿蒙灵脉者，血可融灵……”
他不动声色地将石髓揣进怀里，拉着林素影往外走。走到没人的巷口，林素影才蹲在地上，肩膀一抽一抽的：“都怪我……要是我能多挖点……”
“不怪你。”墨尘蹲下来，用布条缠住她磨出血的手指，“是我太没用了。”他连让她喝上一口聚灵草水的能力都没有。
夜里，墨尘躺在铁匠铺的干草上，借着月光拿出那块沾了血的石髓。他咬破指尖，滴了滴血在石髓上，石髓果然亮得更明显了，一丝比白天粗壮些的灵气顺着他的指尖往经脉里钻。
他连忙运转心法，引导灵气冲击瓶颈。这次灵气没散，却像根钝针，卡在手腕的经脉里，疼得他额头冒汗。他咬着牙，一点点往里推，推到一半，灵气突然“啵”地炸开，经脉像被撕裂一样疼，他猛地咳出一口血，溅在草上，红得刺眼。
“墨尘！”林素影被惊醒，爬过来按住他的手，“别练了！我们不练了行不行！”
墨尘喘着气，摇了摇头。他不能停。虎爷的人昨天又来催矿，说三天内不交够五十斤玄铁，就拆了铁匠铺；王掌柜带信说，雷家己经开始给苏清影准备嫁妆，那所谓的“嫁妆”里，藏着血煞教炼制邪器的“骨粉”；而他的鸿蒙灵脉，像头饿疯了的野兽，每天都在啃噬他的丹田，再不想办法突破，恐怕撑不过这个月。
“我没事。”墨尘擦掉嘴角的血，“再试一次。”
他又滴了滴血在石髓上，这次学乖了，不再硬冲，而是让灵气像溪水一样，慢慢浸润堵塞的经脉。天快亮时，那丝灵气终于绕过阻碍，钻进了丹田，虽然只让气旋转快了一丝丝，却让他看到了希望。
“成了……”墨尘的声音带着疲惫的沙哑。
林素影看着他苍白的脸，突然从怀里掏出个东西——是枚生锈的铜钱，用红绳系着，“这是我娘留给我的，说能辟邪。”她把铜钱挂在墨尘脖子上，指尖触到他滚烫的皮肤，“别再拿自己的血试了，我怕……”
墨尘握住她的手，点了点头。
三天后，虎爷的人果然来了，领头的还是刀疤脸。这次他们没抢矿，而是把一张帖子摔在墨尘面前。
“雷家大公子要办‘纳吉宴’，缺个打杂的，虎爷看你还算结实，就推荐了你。”刀疤脸踹了踹地上的矿车，“去了，以前的账一笔勾销；不去，今天就拆了你的胳膊腿！”
帖子上印着雷家的徽记，烫金的“囍”字晃得人眼晕。墨尘捏紧帖子，指节泛白——纳吉宴，就是雷霸和苏清影的订婚宴。
“我去。”墨尘的声音很平静。
林素影猛地拉住他：“不能去！那是鸿门宴！”
“不去，他们会拆了铁匠铺，连累老王和大牛。”墨尘掰开她的手，眼神很坚定，“放心，我有办法。”
他要去看看，雷家到底在搞什么鬼；他要去见见苏清影，告诉她血煞教的阴谋；他还要……找机会弄到聚灵草。
赴宴前一天，苏清影托王掌柜送来个食盒，里面是一碟桂花糕，还有个小瓷瓶。王掌柜低声说：“苏小姐说，雷家的宴会上，酒水都加了‘软筋散’，让你千万别碰。这瓷瓶里是‘醒神丹’，能解百毒。”
墨尘看着那碟桂花糕，想起在流民巷破庙的那个清晨，苏清影放在门口的糕点也是这个味道。他拿起一块，放进嘴里，甜香在舌尖散开，却带着点说不清的涩味。
“告诉苏小姐，多谢她的好意。”墨尘把醒神丹贴身藏好，“也请她……多保重。”
纳吉宴当天，墨尘穿着老王借给他的唯一一件没破洞的粗布褂子，混在杂役里走进雷府。雷府比苏家还要气派，花园里的池塘养着红色的灵鱼，假山上流下来的水都是用“灵泉”引的，空气中弥漫着浓郁的灵气，让他的丹田微微发颤。
他一边端着托盘穿梭在宾客中，一边用眼角的余光观察。雷霸坐在主位上，满脸横肉，正搂着个姬妾喝酒，手腕上戴着串黑色的珠子，珠子里隐约能看到血丝——那是血煞教的“血魂珠”，用活人精血炼制的邪物。
苏清影坐在雷霸旁边，穿着一身大红的衣裙，却面无血色，像个提线木偶。她的目光扫过杂役群时，与墨尘的视线撞在一起，她的瞳孔猛地一缩，随即低下头，指甲深深掐进掌心。
墨尘的心像被针扎了一下。
宴席进行到一半，雷霸突然站起来，举着酒杯：“今天多谢各位赏脸！我雷霸和清影的婚事，全靠各位成全！来，清影，陪我敬大家一杯！”
侍女端着酒杯走到苏清影面前，酒杯里的酒泛着诡异的紫色。苏清影的手在发抖，显然知道酒里有问题。
“怎么？不给我面子？”雷霸的脸色沉了下来，伸手就要去捏苏清影的下巴。
就在这时，墨尘端着托盘经过，“不小心”撞到了侍女，酒杯“哐当”一声掉在地上，紫色的酒洒了一地，溅了雷霸一裤腿。
“找死！”雷霸一脚踹在墨尘胸口，把他踹倒在地。托盘里的碗碟碎了一地，滚烫的汤泼在他手背上，烫出一串水泡。
“对不起，雷公子，我不是故意的！”墨尘趴在地上，声音带着“恐惧”，眼睛却死死盯着雷霸手腕上的血魂珠——珠子在吸收地上的酒液，发出微弱的红光。
那酒里果然有问题！
“拖下去！”雷霸怒吼，“打断他的狗腿，扔去喂灵鱼！”
两个家丁冲上来，架着墨尘往外拖。墨尘挣扎着，余光瞥见苏清影往他手里塞了个东西——是半株干枯的聚灵草，用手帕包着，帕子上绣着的青芷己经被泪水打湿。
墨尘的心猛地一揪。
被拖到花园角落时，墨尘突然挣脱家丁，掏出藏在怀里的醒神丹吞下去，同时运转鸿蒙灵脉，将那半株聚灵草的灵气全部榨出来，猛地冲向炼气后期的瓶颈！
“呃啊——”他疼得低吼一声，这次灵气没卡，却像匹脱缰的野马，在经脉里横冲首撞。他知道，这是苏清影用自己省下来的修炼资源换来的机会，他不能浪费！
家丁举着棍子打过来，墨尘侧身躲开，反手一拳打在对方肚子上。这一拳比平时有力了三成，竟把家丁打趴在地。
“炼气后期巅峰……”墨尘喃喃自语，不敢相信自己真的突破了一丝。
他趁机打倒另一个家丁，翻墙逃出了雷府。回到铁匠铺时，手背上的水泡己经破了，火辣辣地疼，可他顾不上，连忙拿出那半株聚灵草的根须，哪怕只剩一点灵气，他也要抓住。
林素影看着他手背上的伤，眼泪掉了下来，拿出用石髓粉调的药膏给他涂上：“我就知道你会受伤……”
“素影，我突破了。”墨尘抓住她的手，声音带着压抑不住的激动，“虽然只是半步巅峰，但我感觉到了，瓶颈松动了！”
林素影愣住了，随即笑了，眼泪却流得更凶：“太好了……太好了……”
那天晚上，墨尘坐在月光下，反复着苏清影的手帕。帕子上的青芷沾着泪痕，像朵在风雨中挣扎的花。他知道，苏清影的处境比他更难——他至少能靠自己的拳头挣口气，而她，连拒绝一杯酒的权利都没有。
他必须更快地变强。
不是为了金丹期的风光，不是为了什么世家认可，而是为了下次再见到雷霸时，能堂堂正正地站着，说一句“放开她”。
接下来的日子，墨尘更拼命了。他在后山找到了一处废弃的矿洞，里面残留着微弱的灵气，他每天在这里修炼六个时辰，剩下的时间去挖矿换钱，用石髓和微薄的灵气一点点打磨经脉。
林素影则用她的毒术，帮流民巷的修士解决了几个小麻烦，换来了一些低阶的毒草，她把毒草炼成药膏，既能防身，也能换点灵石。
一个月后，墨尘终于在一次修炼中，感觉到丹田的气旋“嗡”地一声，比之前大了一圈，灵力运转时也顺畅了许多——他终于稳稳地站在了炼气后期巅峰。
这个境界，在中州连给世家子弟提鞋都不够，却让墨尘和林素影在铁匠铺里，就着一碗野菜粥，笑得像得到了全世界。
他们不知道，雷家的纳吉宴被搅黄后，雷霸迁怒于苏家，己经开始逼迫苏家交出苏清影的丹火——那是苏清影与生俱来的天赋，也是血煞教想要的东西。
更不知道，苏清影为了拖延时间，故意烧坏了一炉给雷家炼制的丹药，被关在柴房里，三天没给饭吃。
墨尘只是把那半株聚灵草的根须小心地收好，对林素影说：“明天去后山碰碰运气，说不定能找到‘伴灵花’，有了它，我就能试着冲击筑基期的门槛了。”
林素影笑着点头，给他的窝头里多加了一块咸菜。
流民巷的月光，依旧照不亮主街的繁华，却足够照亮两个年轻人眼里的光。他们的路还很长，每一步都浸着汗水和血泪，但只要能往前走，哪怕每天只进步一丝，也比停在原地更有希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