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阳光透过雕花窗棂，在地板上投下温暖的光斑。叶凝醒来时，只觉得多日来压在心头沉甸甸的阴霾似乎被驱散了些许，连带着身体也轻盈了几分。
吴妈端着热气腾腾的早膳进来，脸上带着温和的笑意：“姑娘醒了？世子爷天不亮就去上朝了，临走前特意吩咐老奴，让厨房给您备些温补易克化的粥点和小菜，说您昨日熬得晚，需得好生补补元气。”她将精致的碗碟一一摆在小几上，香气扑鼻。
叶凝看着那精心准备的餐食，心头微微一暖。他竟连这个都想到了……她低声道谢，默默用完了早饭。
收拾妥当，她立刻去了书房。昨日散乱的书案己被整理得井井有条，那口装满卷宗的红木箱子静静放在角落。书案上，摊开着一本崭新的册子，旁边搁着笔墨。
叶凝走近细看，发现那册子里竟是裴聿亲笔誊抄的卷宗关键疑点和脉络梳理！字迹遒劲有力，条理清晰分明，将昨日他们讨论发现的诸多矛盾之处、证人供词的疑点、以及可能的突破口都一一罗列出来。旁边空白处，还留有他批注的一些疑问和思考方向。
虽然，翻案最关键的、能一锤定音的铁证依旧没有找到，但有了这份清晰的梳理，整个案情的脉络和需要攻克的方向都变得前所未有的明朗！叶凝的手指轻轻抚过那墨迹犹新的字迹，仿佛能感受到他落笔时的专注和……那份她难以言喻的用心。
巨大的希望和一种沉甸甸的感激在她心中交织。她不再是孤军奋战，她的身边，有一个如此强大而缜密的同盟。这份情谊，她该如何回报？一个念头悄然浮现。
接下来的几日，叶凝在照顾弟弟、翻阅卷宗之余，多了一项“工作”。她向吴妈讨了些素色的锦缎和丝线，开始坐在窗边，就着日光，一针一线地绣着什么。
叶铮的身体在精心调养下，肉眼可见地好了起来，脸色红润了些，也能在院子里走动了。这日，他好奇地凑到姐姐身边，看着她绣东西，眼睛亮晶晶的：“姐姐，你在给我做过年穿的新衣裳吗？”
叶凝手中的针线一顿，这才猛然惊觉——是啊，年关将近了。
这是叶家倾覆后的第一个除夕。
没有张灯结彩，没有阖家团圆，没有父母慈爱的笑容，没有兄长的笑语喧哗。只有这清冷的别院，相依为命的姐弟，和一个……关系复杂难明的裴聿。
往昔繁华热闹的除夕记忆涌上心头，带着尖锐的刺痛。叶凝鼻尖一酸，强压下泪意，对着弟弟露出一个温柔的笑容，轻轻点了点他的小鼻子：“铮儿乖，新衣裳姐姐会做的。这个……是姐姐绣着玩的。” 她将那小小的香囊收进袖中。
除夕夜，如约而至。
别院里也挂上了几盏红灯笼，贴了吴妈剪的简单窗花，总算有了几分年节的气氛。吴妈准备了几样精致的菜肴，叶凝也挽起袖子，亲自下厨做了几道叶家往年年夜饭必有的菜和弟弟爱吃的点心。小小的厅堂里，暖意融融，饭菜飘香。
叶铮小脸兴奋得红扑扑的，围着桌子转来转去，叽叽喳喳地说个不停。叶凝含笑看着他，心中却有一丝难以言喻的空落。她知道，那个人……大概不会来了。除夕宫宴、阖族团聚，他那样尊贵的身份，怎会缺席？又怎会……记得这僻静别院里的他们？
就在姐弟俩准备动筷时，院门外传来了清晰的马蹄声和车辙声！
叶凝的心猛地一跳！几乎是不敢置信地望向门口。
脚步声沉稳有力，踏着夜色而来。
门被推开，挟裹着外面清冽的寒气，裴聿的身影出现在门口。他依旧是一身玄色锦袍，外罩一件墨色狐裘大氅，肩头似乎还沾着未化的细碎雪粒。他俊美的面容在暖黄的灯火下，少了几分平日的冷峻，多了几分风尘仆仆的暖意。
“世子爷？” 吴妈惊喜地迎上去。
叶凝站起身，怔怔地看着他，一时竟忘了言语。叶铮倒是欢呼一声：“裴哥哥！”
裴聿解下大氅递给吴妈，目光扫过桌上丰盛的菜肴和叶铮红润的脸蛋，最后落在叶凝带着惊愕和有点欣喜的脸上。他声音低沉，带着一丝温和：“宫宴结束得早。想着你们这里冷清，便过来看看。” 他顿了顿，从袖中取出两个精致的锦盒，一个递给眼巴巴的叶铮，“小玩意，拿着玩。” 另一个，则递向了叶凝。
叶凝下意识地接过。锦盒不大，入手却颇有分量。她打开一看，里面竟是一支通体莹润、雕工极其精美的羊脂白玉簪！簪头是一朵半开的玉兰花，花瓣薄如蝉翼，仿佛带着露珠的灵气，清雅绝伦，价值不菲。
“这……太贵重了……” 叶凝有些手足无措。
裴聿却只是淡淡道：“新年新气象。” 他的目光落在她发间那根素银簪上，意思不言而喻。
叶凝心头一热，攥紧了手中的锦盒。这份带着细致关怀的礼物，让她心湖泛起阵阵涟漪。她深吸一口气，也站起身，从自己的袖中，取出了那个她绣了好几日的香囊。
那是一个靛蓝色的锦缎香囊，上面用银白和浅青的丝线，绣着一枝在寒风中傲然绽放的白梅。针脚不算细密，但胜在构图清雅，梅枝遒劲，花瓣栩栩如生，仿佛能闻到幽幽冷香。香囊下方，还缀着同色的流苏。
她双手捧着，递到裴聿面前，脸颊微微泛红，声音轻若蚊呐：“世子……新年安康。这个……是我的一点心意。”
裴聿的目光落在那个精致的香囊上，又缓缓移到叶凝低垂却难掩羞意的脸庞上。他的眸色瞬间深了几分，如同暗夜下涌动的深海。他伸出手，修长的手指轻轻拂过那朵的梅花，指尖仿佛能感受到锦缎下她指尖的余温。
他没有立刻接过，只是静静地看着，眼神复杂难辨。有审视，有探究，还有一丝……被这含蓄心意悄然触动的柔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