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辰有一瞬呆滞。
他喉结动了动,眨了眨眼,才道:“……孤记性好。”
“哦。”喻夏也不深究,“许是昨日落水受了寒,它又来了。”
提到落水的事,沈辰表情复杂起来,犹豫了一下才道。
“那你好好休息,明日孤让人请太医给你调理一下。”王阜康是东宫管事太监,是宫里看着沈辰长大的老人了,沈辰十分倚重信赖他。
喻夏点头,心里却想明天她一大早就躲出去,绝不给那些太医施展水平的机会。
送走瘟神,她才放松下来。
承影从院外进来,纳闷道:“太子殿下怎么又走了?”
“谁知道呢。”喻夏含糊道,又问,“纯钧回来了吗?”
“早回了,说是修整一二就过来。”
下午在茶肆,喻夏看见对岸街角喻采薇主仆鬼鬼祟祟缩在街角,一与她目光相触,两人便躲得比兔子还快。
考虑到“自己”和七皇子敏感的过去,此人不得不防。
于是,她便让纯钧去查了两人今日行踪。
“小姐,今日喻氏去了粮铺。”纯钧回禀,“据粮铺伙计说,她找掌柜定了一大笔粮食,说是太子让她买了送去益州。”
喻夏以手撑额,略作思忖:“承影,我记得你同我说过,喻采薇的父亲喻章是个宠妾灭妻的,她在喻府并不受宠,哪来的钱买粮食?”
纯钧适时为她解惑:“小姐,今早将军府来人看您时,喻夫人也带着儿子上门了。”
“哦?”喻夏半垂眼眸,看不出情绪地道,“那这事,估计太子殿下还不知道吧。”
沈辰没道理让喻采薇遮遮掩掩地去给他办这种事。
看承影和纯钧俱不作声,喻夏又问:“你们说,这事是喻采薇自作主张,还是喻家老太爷的授意?”
纯钧曾用词委婉地透露:喻采薇的父亲喻章是个众所周知的草包,能在官场有一席之地,全仰仗喻老太爷曾官拜吏部尚书,门生遍地。
“都有可能。”纯钧谨慎回答,“小姐,可还要接着往下查?”
喻夏摇头:“不必,这事咱就暂时装作不知道。”
甭管出于什么原因,她现在和喻采薇目的一致,没必要给对方使绊子。
昨日熬了夜,今天又劳心劳神,喻夏打算早睡。
沐浴过后,纯钧尽心尽力地上来用布巾为她吸干头发水分:“小姐,救助灾民这事,您是否过于上心了。”
虽然只经过两天相处,但喻夏明白,纯钧是个周到人,不像承影好糊弄。
“纯钧,落水后,我并不只是简单的失忆。”
她没有解答纯钧的疑问,反倒说起一件不相干的事。
“迷糊间,我好似附身在别人身上,过完了那女孩早夭的短暂一生。她生活在一个完全不同的世界,那里没有三六九等,人人过着肆意潇洒的生活。醒来之后,若不是渐渐想起过去的事,我可能都会混淆,自己究竟是谁。”
喻夏透过锃亮铜镜,看到了纯钧脸上的诧异。
“小姐……”
纯钧捏紧了手中发梳,揣着满心疑问,却不知从何问起,眉头紧锁。
喻夏笑了笑。
“不过也不重要了,无论如何,我都回不到曾经那个天真烂漫的凌夏杪。你若以后想跟着我,要学会尽早习惯,我不仅会对灾民上心,还会在尽力保全自身的前提下肆意妄为。”
纯钧沉默良久,才找回思绪,继续为喻夏干发。
“老夫人临终前,曾嘱咐过奴婢,要用心照料小姐。”她了一下指间几乎摸不出湿意的青丝,表情变得平静温和,一如往常。
原身幼时记忆里,曾出现过这位己经过世的祖母。
她早年丧夫,却能顶住宗族压力,独自抚养凌将军长大,还把他教育成一个有担当有责任心的顶天立地男人,这样一位智慧又威严的女人,可惜喻夏无缘得见。
“谢小姐信任,为奴婢解惑,此事除非小姐告知他人,否则世上不会再有第三个人知道。”
“真决定了?”喻夏虽早有心理准备,还是不免惊讶于纯钧的细心和果断。
纯钧:“是,但奴婢还有一问。不知小姐今后,对太子作何打算?”
喻夏想了想,谨慎地说:“不在意,不主动招惹,不息事宁人。”
“奴婢明白了。”
星沉月落,日升东方。
这一晚,喻夏梦到了更多凌夏杪过去的事,还梦到了记挂的凌微。
她梦到凌微在一片废墟中救助被困灾民时,忽然地动山摇,坍塌的房梁迎面砸下。
喻夏霎时惊醒。
捂着跳动过快的胸口,她知道今晚睡不着了,在床上坐了一会,毫无睡意的她披上衣服,起身去院子里练剑。
从小看武侠片,谁还没个仗剑天涯的梦?
幼时看倚天屠龙记,她和凌微为了张无忌喜欢赵敏还是周芷若,每天上学路上争论不休。却都喜欢曾挥舞树枝“大杀西方”,假装自己是那天纵奇才的无忌哥哥。
眼见院子的桃花树被她嚯嚯的差不多了,喻夏才收剑回鞘。
日头刚爬上屋檐,承影急匆匆从院子外奔进来。
她无心欣赏喻夏的英姿和大侠气质,气都没喘匀就忙不迭告状。
“小姐!昨晚殿下离开后,又去喻采薇那里了,那狐媚子为讨好殿下,巴巴地跑去厨房做吃的,可真会讨宠献媚!”
“嗯。”喻夏提剑回屋,不甚在意地应了一声。
承影忿忿不平。
“我去膳房拿早膳时,就听那绿衣正和一群人炫耀呢!说她们家小姐心灵手巧,做出来的东西连御厨都做不出来,就跟云朵似的入口即化,又香又甜。也不怕把牛皮吹破了!”
“什么东西,竟然连御厨都做不出来?”
“名字有些奇怪……”
喻夏不过随口一问,把剑放回兰锜,就要去里间沐浴更衣。
“似乎是叫什么……奶油三明治?”
喻夏蓦然回头。
“你刚说,那东西叫什么?”
承影眨眨眼,迟疑道:“好像叫什么奶油……三明治?名儿奇奇怪怪,拗口得很。”
就算这个时代的人能折腾出这东西,也绝不可能想出奶油三明治这种名字。
喻夏蓦地抓住承影衣袖,给人吓了一大跳。
“她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