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里很快来了人,内侍来传话,说皇后身体抱恙,让她们俩进宫去给皇后请安侍疾。
这当然是借口,陛下真正要让进宫的人并不是她们。
赵夫子跟着上了东宫马车,一路来到了崇德殿。
“太子妃和良娣请在此稍等,陛下要单独面见这位赵夫子。”宦官躬身对两人道。
两人只好在殿外候着,宫里人多眼杂,两人也不好闲话,好在也没等多久,内侍便出来请两人入殿。
两位原主的记忆里都是见过皇帝的,不过凌微和喻夏还是第一次。
她们进入殿内,躬身向皇帝行礼,起身后才发现,殿内不光有皇帝,还有朝中两位重臣,分别是左丞王湛然和禁军统领寇旬,而太子沈辰就站在离御座最近的位置。
皇帝陛下今年己五十有二,长须覆面,但长期养尊处优,保养得好,看着并不很显老。他身着五爪金龙冕服,居高临下的眯起眼睛看向两人,“这赵夫子,是你们二人出游踏青时偶然遇见的?”
“是。”喻夏扬声回道,“当时我们见他们一家衣衫褴褛,实在可怜,就把出游带的食物分了给他们,这才有了后面的攀谈。”
凌微也道:“事关重大,我和太子妃不敢轻忽,这才悄然瞒下他人,将夫子带入城中,事急从权,还望陛下见谅。”
不管三七二十一,把能认的错认了,省得被人提出来受攻讦。
“陛下,太子妃此举虽有失妥当,到底是为了大局。若益州此时真有疫症爆发,到了封城地步,传入京中的奏报却一片祥和,恐怕是有人生了异心……”左丞王大人出列道。
皇帝却瞥了一眼太子,沉声道:“此事内有隐情,不好对外声张。”
“两位爱卿是朕的左膀右臂,朕信得过你们。今日召你们进宫正是为了此事……”皇帝说的应对措施,大体上与喻夏和凌微猜测的相同。
先秘而不宣,等接走那王老爷的人出面闹事时,再顺藤摸瓜查出幕后主使。私下却要秘密从附近州府调兵,护送太子去益州平乱。
禁军统领和王丞相各自领了皇帝给的差事,却不约而同对于太子巡视州府之事表达了不赞同。
沈辰看了看喻夏,在她的眼神催促中出来说道:“当初薛谅是孤举荐的,父皇不追究儿臣识人不清的罪过,是父皇的仁慈。但孤却无法心安理得。”
“再者,益州城的人都是大晋的子民,而且益州离边境不远,北有突厥,西临吐蕃,强敌环伺,一州孤若不理,天下又有几州之地呢?”
这天杀的,竟把昨晚自己劝他的话全拿来挪用了!喻夏在心里冷哼道。
但甭管她是怎么想的,沈辰这番大义凛然的话语,皇帝陛下很是受用,看他欣慰满意的眼神就知道了。
从崇德殿出来,凌微脚都要站麻了。
“所以,我们真的能去益州了?”她小幅度的活动着脚踝,小声跟喻夏嘀咕。
喻夏点点头:“陛下同意,这事就算成了。”
太子亲身涉险,其他皇子的支持者估计会乐开花,头疼的只会是太子党。
但这样一来,幕后之人前面的算计落空,也顾不上清理王老爷和赵家的人。
毕竟益州,才是重头戏。
“你说,他们会不会想把沈辰……”凌微右手在脖颈处比划了一下。
“肯定会的。”喻夏微微侧头,瞥了一眼左丞王大人,他与太子并肩而行,像是在商讨些什么。
“啊!贵圈真乱。”凌微这才有了一点亲涉残酷权力斗争的实感。
“你身边没有武力值高的护卫丫鬟,去了益州,我让承影跟着你吧。”想到安全问题,喻夏自然第一时间考虑的是凌微,“那些人肯定重点保护太子,顾不上你。”
“那你怎么办?”
喻夏扬起唇角,笑容暗含得意:“承影的功夫可是跟着“我”学的,你说呢?”
凌微也忍俊不禁:“原来是凌女侠,失敬失敬。”
沈辰和王大人谈完,走到两人身旁。
“你们刚才聊什么呢?”怎么他一来就没了声。
“没什么。”喻夏笑容微敛,“在聊我们去益州时,要带身边哪些人过去。”
沈辰本能有些怀疑,倒也没有深究。
“对了,你们随孤去母后宫里一趟。”
经过一晚帮闲满城传播益州灾民入城的消息,幕后之人很快就会有动作。
他们过不了两日,也得出发去益州,还是得和母后说一声的。
长乐宫内,皇后娘娘还没听完便再维持不住雍容气度,勃然大怒。
“你说什么?去益州?!”
“本宫素来怎么与你说的!千金之子坐不垂堂!你明知有人在背后图谋不轨,还敢以身犯险?”皇后说着,凌厉的眼神扫过喻夏和凌微,“你们怎么伺候的太子,他犯糊涂你们也不知道劝着些!”
两人低头,摆出乖巧的姿态听训。
毕竟皇后还不知道呢,这事就是她俩撺掇的。
沈辰呐呐道:“母后,可这次益州的事说起来跟我有关……”
“别跟本宫扯这些!”皇后娘娘将杯子一摔,名贵玉盏在地上西分五裂,溅起一地碎瓷,“你若出了什么意外,别说是益州,这天下未来都是你那几个兄弟的!”
沈辰心里也后悔起来,可话都己经说出去了,他也只能劝母后宽心,并指天发誓。
“母后您放心,我一定会小心谨慎,带足护卫,不会有事的。”
皇后甩开他的手,扶着额泫然欲泣道:“辰儿,本宫己经失去过一个儿子,你难道忍心……”
她身旁贴身女官连忙道:“娘娘……”
陷入凝滞的氛围中,喻夏和凌微因着皇后的话,都回忆起京城一个快要被遗忘的人。
先帝子嗣颇丰,又寿数绵长。因而在储君之位上,曾有过犹豫。
今上登基之时,己过而立,距离他被册封为太子不到两年。而使得先帝下定决心的,并不是今上治国之才如何出众,而是今上生了个早慧聪明又乖巧贴心的好皇孙。
这位好皇孙,并不是沈辰。
而是他的哥哥,先太子沈宸。
只可惜红颜总薄命,老天妒英才,沈宸十二岁时得了一场风寒,久药不愈,早早薨逝。
这位才名在外的嫡长子没了,今上也陷入与先帝同样的困境,太子册立之事拖了一年多,最后才定下沈辰。
可是野心一旦生出,又岂是能轻易抹杀的?
无论是皇子还是朝臣,都己经各怀心思。
喻夏看向沈辰,他好像被冻住了,像一尊被定格的雕塑,抽离了灵魂,眼神木楞看不出情绪。
大概过了好几分钟,他才蜷了蜷手指,像是呓语般重复着那句似乎有些敷衍的安慰。
“不会的。”
喻夏垂眸,无意再窥视他人的狼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