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北汉那日,南梁的春雨下得缠绵。
锦麟穿着北汉储君的玄色蟒袍,腰佩萧景珩亲赐的龙纹玉带,站在马车前一动不动。十二岁的少年身量己经抽条,像株青竹般挺拔,唯有那双与我一模一样的杏眼还带着稚气。
"哥哥..."他忽然转身,一把抱住了念儿。
念儿龙袍的袖口早己被泪水浸透。十八岁的年轻帝王哭得像个孩子,死死攥着锦麟的衣角:"说好了...等秋狩...你来南梁..."
怀瑾己经十五岁了,身量比念儿还高半头,此刻却红着眼睛蹲在地上,抱着锦麟的腿不撒手:"殿下带我走吧...我给您当侍卫...我保证不闯祸..."
徐彦林站在三步之外,左手按在剑柄上,指节发白。这位铁血将军的喉结滚动了几下,最终只是沉声道:"殿下..保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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锦麟突然从怀中掏出三个绣囊。
"给哥哥的。"他将绣着龙纹的塞进念儿手里,"里面是北汉的土壤,你想家了就看看。"
又取出绣着梅枝的递给怀瑾:"你的剑穗旧了,这是我新编的。"
最后一个绣着青松的,他郑重地放在徐彦林掌心:"师父...这是母后让我给您的。"
徐彦林解开绣囊,一枚青铜钥匙滑落出来——是太子旧居的钥匙。
春雨忽然急了,打在车辕上噼啪作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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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车驶出十里,锦麟还趴在窗口向后望。
我轻轻揽住他的肩膀,却摸到一手潮湿。少年的眼泪无声地流着,在下巴汇成小小的水洼。
"母后..."他忽然从怀里掏出一沓纸,上面密密麻麻全是字迹,"这是哥哥偷偷塞给我的..."
我展开一看,竟是念儿亲笔写的《治国策》,每一页都工工整整,有些地方墨迹晕开,像是被泪水打湿过。最后一页写着:"麟儿,若遇难处,飞鸽传书。兄虽愚钝,必倾举国之力相助。"
车窗外,南梁的青山渐远。锦麟将那份《治国策》贴在胸口,终于放声大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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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个月后,北汉的梧桐叶开始泛黄。
一只雪白的信鸽落在御花园的亭子里,脚上绑着小小的竹筒。锦麟迫不及待地拆开,里面掉出几粒梅核和一张皱巴巴的纸条:"麟儿,怀瑾把御花园的梅子都摘了泡酒,说要等你来喝。徐师父气得追着他打了三圈皇宫,最后踩到你的布偶摔了一跤。——兄字"
锦麟笑得差点从亭子里栽下去,当晚就回了信:"哥哥,我把北汉的梅花都画下来了,等你来看真的。徐师父的膝盖还好吗?我让太医准备了药膏。——弟字"
信鸽扑棱棱飞走时,带落了一片金黄的梧桐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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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一年冬至,南梁使节带来了念儿亲手做的蜜饯。
锦麟在朝堂上接过玉盒时,指尖都在发抖。盒底藏着一张薄薄的纸,上面画着三个小人手拉手站在梅树下——笔触稚嫩得像是怀瑾的手笔,落款却是念儿工整的字迹:"岁岁年年。"
那晚北汉下了初雪。锦麟抱着玉盒站在廊下,忽然听见宫墙外传来熟悉的童谣声。那是南梁的小调,念儿小时候常常哼给他听的。
月光照在雪地上,映出少年储君脸上未干的泪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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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多年后,当锦麟终于实现诺言回到南梁时,念儿己经蓄起了短须。
三个少年人站在梅树下,捧着那坛埋了十五年的青梅酒,笑得像小时候一样傻气。
徐彦林的白发在风中飘动,左手却依然稳稳地握着剑。他望着远处并辔而行的两位帝王,忽然对怀瑾道:"去把陛下们的披风拿来,要变天了。"
怀瑾笑着应了,跑出去两步又回头:"爹,您当年要是不继续逼我练剑,现在是不是就能打得过我了?"
徐彦林作势要打,怀瑾大笑着跑远。老将军摇摇头,目光落在太子殿下留下的青铜剑上——剑穗己经换成了新的,青丝缠绕着金线,在夕阳下闪闪发光。
梅香如故,故人依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