璇玑宫,美得像一座冰雕的坟墓。
锦觅赤脚踩在万年玄冰玉铺就的地面上,刺骨的寒意顺着脚心首窜心口,却抵不过胸腔里那片死寂的荒芜。窗外星河璀璨,流光透过镂空的琉璃窗棂洒进来,在她素白的鲛绡寝衣上投下冰冷破碎的光斑,像极了凤凰树下溅落的血。
“凤凰……”她无意识地呢喃,指尖狠狠掐进掌心。
记忆的毒刺猝不及防扎下——
灼热的火,染透半边天的晚霞。 巨大的凤凰树在烈焰中哀鸣,花瓣如血雨纷飞。
旭凤那双赤红的眼,盛满破碎的爱与滔天的恨。 “锦觅!你竟为他杀我父帝!此仇不共戴天!” 他的嘶吼穿透云霄,也穿透了她摇摇欲坠的元神。
水神爹爹临死前惊愕的脸,胸口插着她的冰刃… 温热的血溅在她脸上,烫得灵魂都在尖叫!
还有润玉… 他站在阴影里,白衣胜雪,眼神却深得像不见底的寒渊。是他!是他诱导她亲手铸下这永世无法挽回的大错!
“呃啊——!” 锦觅猛地蜷缩起身子,剧烈的头痛几乎将她的神魂撕裂。心口的位置空空荡荡,那颗陨丹早己碎裂成灰,却留下一个比陨丹更冷、更痛的窟窿,日日夜夜吞噬着她。爱也好,恨也罢,都成了淬毒的刀子,反复凌迟。
殿门无声滑开。
一道颀长的身影逆着殿外清冷的星辉,缓步踏入。玄底金绣的九龙衮服包裹着他挺拔的身躯,十二旒白玉珠冕微微晃动,遮住了他半垂的眼睫,只留下线条完美的下颌和紧抿的薄唇。
天帝,润玉。
他身上还带着凌霄殿议政后的凛冽威压,却在目光触及蜷缩在窗下阴影里的那抹素白时,瞬间冰雪消融,化作一泓看似温柔的春水。
“觅儿,” 他的嗓音低沉悦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喑哑,像情人间的呢喃,“怎么又坐在地上?寒气重。”
他走近,昂贵的龙涎香混着清冷的霜雪气息瞬间笼罩了锦觅。她没有动,甚至没有抬眼,像一尊失了魂的玉雕,任由那带着薄茧的修长手指拂开她脸颊旁汗湿的碎发。他的指尖冰凉,触感却带着不容拒绝的强势。
“又在想他?” 润玉的声音依旧温柔,可锦觅却敏锐地捕捉到那温柔冰面下骤然冻结的寒意。他俯下身,冕旒的玉珠几乎贴上她的额头,温热的呼吸喷洒在她耳畔,带着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亲昵,“你答应过我的,只看我一人。”
锦觅的睫毛剧烈地颤抖了一下,终于抬起眼。那双曾经盛满星辰和狡黠的杏眸,此刻只剩下枯井般的死寂,映着润玉温柔到近乎完美的面容。这张脸,曾经是她信赖的“小鱼仙倌”,如今却是囚禁她的枷锁,是推动她坠入深渊的幕后之手。
“陛下日理万机,何须在意一个囚徒想什么。” 她的声音干涩沙哑,像砂纸摩擦。
“囚徒?” 润玉低低地笑了,笑声在空旷华丽的大殿里荡开,带着一丝疯狂的回响。他猛地攫住她的手腕,力道大得让她骨头生疼,强行将她从冰冷的地上拉起来,困在他与冰冷的琉璃窗之间。“我的天后,怎会是囚徒?”
他的另一只手抬起,掌心不知何时多了一物。
那是一只玉镯。
通体剔透无瑕,宛如凝冻的月光,内里却有一缕缕极细的赤金色游丝,如同活物般缓缓流淌,散发出强大而内敛的灵力波动。玉镯的造型极为独特,并非,而是雕琢成一条栩栩如生的螭龙,龙首衔着龙尾,形成一个完美的闭环,将一颗小小的、凝成霜花形状的紫色晶石牢牢圈禁在中央。
霜花缠龙,永锢其中。
锦觅瞳孔骤缩!她认得这镯子!这是上古异宝——“囚凰扣”!传说能禁锢神魂,锁住灵力,永世不得解脱!她体内的灵力本能地感到恐惧,开始疯狂躁动!
“此镯名‘囚凰’,” 润玉的拇指轻轻着镯身,眼神专注而痴迷,仿佛在欣赏一件稀世珍宝,又像是在把玩一件称心的囚具。“以月魄精华与吾之应龙心头血淬炼万年而成。觅儿,你看,这霜花像不像你?”
他不由分说地抓住锦觅纤细的手腕,指尖蕴含的霸道灵力瞬间压制了她微弱的挣扎。“不…不要!” 锦觅终于感到深入骨髓的恐惧,声音里带上了绝望的哭腔。
“别怕,” 润玉的声音温柔得能滴出水来,动作却强势得不容抗拒。冰冷的玉镯精准地套上她的腕骨,大小分毫不差,仿佛生来就该长在那里。“咔哒”一声轻响,龙首与龙尾严丝合缝地咬合,紫色霜花在中央光华流转,瞬间,一道无形的枷锁仿佛穿透皮肉,狠狠锁住了她的神魂!
“呃!” 锦觅闷哼一声,只觉得全身灵力如同退潮般被强行压回丹田深处,一丝一毫都无法调动。一股源自灵魂深处的、与润玉紧密相连的禁锢感沉重地烙印下来,让她窒息。
润玉满意地看着那镯子在她皓腕上流转着温润又妖异的光泽,仿佛完成了一件完美的杰作。他执起她戴上镯子的手,低头,一个冰冷而偏执的吻,虔诚地落在冰凉的镯身上,也落在她微微颤抖的手腕。
“从此,” 他抬眸,冕旒下的眼睛再无半分温柔,只剩下深不见底的、令人胆寒的占有欲和疯狂,一字一句,如同最恶毒的诅咒,也似最深情的誓言,狠狠砸进锦觅的耳膜,钉死在她绝望的心上——
“**天上地下,碧落黄泉,你锦觅,永生永世,都只能囚于吾掌中,做吾一人的凰。**”
华丽空旷的璇玑宫,死一般的寂静。唯有窗外亘古流淌的星河,无声地见证着这场以爱为名的、盛大而绝望的囚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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