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头偏西,给海州城的犄角旮旯都抹了层油乎乎的红光。林阳蹬着他那辆除了铃铛不响哪儿都响的二手电驴,在菜市场那窄得挤不过俩人的过道里,像条泥鳅似的钻来钻去。今儿个单子多得邪乎,他恨不得长出八只手来。
正闷头赶路呢,前头突然炸了锅!“城管来喽——!”不知哪个破锣嗓子一嚎,刚才还热热闹闹的菜市场,立马跟捅了马蜂窝似的!小贩们手忙脚乱地卷摊子,推车轱辘的、拎鸡鸭的、抱菜筐的,没头苍蝇一样乱撞。林阳心里“咯噔”一下,暗道不妙,赶紧拧车把想往旁边犄角旮旯里躲。可这过道本来就挤得慌,这会儿更是乱成一锅粥,他那小电驴愣是卡在人堆里动弹不得!
心里急得火烧火燎,光顾着找缝儿钻,没留神拐角墙根儿底下坐着个头发花白的老乞丐。老头面前就摆了个豁了口的破瓷碗,里头稀稀拉拉几个钢镚儿和毛票。就听“哐当!哗啦——”一声脆响,林阳的车轱辘到底还是蹭翻了那破碗,零钱撒了一地,滚得到处都是。
“哎哟!大爷!对不住!实在对不住!”林阳赶紧蹦下车,脸臊得通红,手忙脚乱地去捡地上的钢镚儿,心里跟揣了只兔子似的乱蹦。这单指定超时了,少不了挨骂扣钱,可把人家的饭碗(虽然是破碗)撞翻了,他不能拍拍屁股就走啊!
那老乞丐慢悠悠抬起头。脸上褶子深得能夹死蚊子,可一双眼睛却亮得出奇,跟蒙了尘的玻璃珠子突然擦亮了似的。他没管地上的钱,反倒摆了摆那脏得看不出原色的手,示意林阳别捡了。接着,他在身旁那个油渍麻花的破布包里摸索起来。林阳愣愣地看着,不知道这老爷子要干啥。
只见老头儿从包里掏出个物件儿,往林阳跟前一递。是块玉佩!可那品相…灰扑扑,脏兮兮,上头爬满了蜘蛛网似的裂纹,看着比他那破碗还不经碰,仿佛手指头用点劲儿就能捏碎了。“拿着,后生,这比那几个钢镚儿值钱。”老头儿声音沙哑得像破风箱,可那股子劲儿,硬邦邦的,不容人反驳。
林阳懵了,舌头都打结:“大…大爷!这可使不得!太金贵了!我…我赔您钱!”说着就往裤兜里掏他那几张皱巴巴的票子。
老头儿根本不理,硬是把那冰凉硌手的玉佩塞进林阳沾着菜叶子味儿的手心里,眼睛死死盯着他:“拿着,咱爷俩有缘。”林阳推脱不过,只好攥住。可就在那玉佩刚挨着他手心皮肉的瞬间
“嗡!” 林阳只觉得两边太阳穴像被烧红的铁钎子猛地捅了进去!剧痛钻心!他“嗷”一嗓子,双手死死抱住脑袋,疼得眼前发黑,天旋地转!
紧接着,一股子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跟发了大水的黄河似的,轰隆隆往他脑壳里灌!啥玩意儿?有老家赤脚大夫压箱底的土方子、认穴扎针的本事,还有那些听都没听过的稀罕药材名儿;有咋看买卖行情、咋管人管事、咋吆喝赚钱的门道,跟天书似的;最邪乎的是,脑子里还“噼里啪啦”闪出好些个拳脚把式!一招一式,带着风声,活灵活现,好像他自个儿打娘胎里就会似的!
林阳整个人都傻了,木头桩子似的杵在那儿,脑瓜子嗡嗡的,根本转不过弯儿来。好半天,那要命的疼劲儿才像潮水似的慢慢退下去,灌进来的那些“玩意儿”,也像水渗进干土坷垃里,悄没声儿地“住”下了。他低头瞅着手里那块不起眼的破玉佩,心都快跳出嗓子眼了!
“大爷!这…这到底是啥…” 林阳猛地抬头想问个明白,可眼前哪还有那老乞丐的影子?菜市场里依旧鸡飞狗跳,躲城管的、看热闹的乱成一团,好像刚才那老头儿,还有这块烫手的玉佩,都是他累花了眼做的白日梦!
林阳傻愣愣地杵在原地,手心把那块冰凉凉的玉佩攥得死紧。他知道,他那送外卖、啃冷馒头、数着钢镚儿过活的苦日子,怕是要到头了。刚才灌进脑子里的那些东西,随便拎出一样,都够在这海州城翻个浪花!可这馅饼太大太烫,砸得他有点发懵,心里头七上八下,没着没落的。
“老天爷…这是瞅俺太苦,给俺开了扇窗?”林阳舔了舔干裂的嘴唇,喃喃自语。他想起家里老娘那蜡黄的脸,想起自个儿风里雨里蹬车挣命的日子,一股子狠劲儿猛地从脚底板首冲天灵盖!管他娘的是福是祸,这送到嘴边的机会,就是块石头,他也得啃出个牙印来!
小心翼翼地把玉佩揣进贴身的衣兜里,林阳跨上电驴,拧动电门,继续去送那该死的单子。可这一路上,他心里就跟揣了二十五只耗子——百爪挠心!那些凭空多出来的“本事”,像一把把生锈的钥匙,在他眼前晃悠,好像随便捅开哪扇门,后头都是他做梦都梦不着的亮堂地界儿。
送完最后一单,天早就黑透了。林阳拖着灌了铅似的腿回到他那鸽子笼似的出租屋。关上门,他掏出那块玉佩,凑到昏黄的电灯泡底下细看。裂纹更多了,灰扑扑的,可林阳就是觉得,这玩意儿好像在自个儿手里头,幽幽地透着点说不清道不明的光。
“不管你是个啥来路,”林阳对着玉佩,声音不高,却透着一股子犟劲儿,“既然落到俺这黄土坷垃里刨食的手里了,俺…俺就不能糟践了!”
打这天起,林阳的日子,白天黑夜就分成了两半。白天,他还是那个满大街窜的电驴小哥,风里来雨里去;可一到晚上,等城里头灯都熄得差不多了,他就缩在那小破屋里,借着灯泡那点可怜的光,跟脑子里那些“硬塞进来”的玩意儿死磕!
那医书上的字儿,跟鬼画符似的,药材名拗口得舌头打结,穴位图看得他眼发花;那些买卖经,听着头头是道,可真要往自个儿身上套,咋想咋别扭;最要命的是那些拳脚功夫!屋里头转个身都费劲,他只能对着墙比划,好几次差点把房东那破桌子给踹散架!
好几回累得眼冒金星,真想把这破玉佩扔了,倒头睡他个三天三夜!可一闭眼,老娘咳嗽的声音就在耳朵边响,送外卖被人吆五喝六的憋屈劲儿就涌上来。他咬咬牙,把那股子怂劲儿咽回去,接着啃!他知道,这兴许是他这辈子唯一能挺首腰杆做人的机会,错过了,肠子都得悔青!
日子像驴拉磨,一圈圈转。慢慢的,那些“天书”好像也没那么难啃了。医书上几个简单的土方子,他试着给相熟的街坊用过,嘿,真管点用!买卖经里那些门道,他琢磨着,好像也能往送外卖这活儿上套套;那庄稼把式似的拳脚,练得多了,胳膊腿儿都硬实了不少,蹬一天车都不带喘粗气的!
就在林阳觉得自个儿像块吸饱了水的海绵,沉甸甸又有点劲儿的时候,一个他压根没寻思过的机会,自个儿“哐当”一下砸他脑门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