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六点五十五分，太阳还没完全升起，急促的脚步声却己在医院的行政楼内此起彼伏。
董时站在行政楼保卫科的等候区，身上穿着昨天的衣服，肘部破了道口子，隐隐作痛。他低头看着地面，昨晚的画面还在脑海中来回翻滚。那些病人苍白的脸、在活动室里呆滞重复的动作、还有那个突然靠近的病人拿椅子朝他砸来的瞬间，都让他有些后怕。
“董时，进来吧。”
一名戴着眼镜、看起来有些憔悴的中年人从值班室探头出来。
医院保卫科秦干事，办事严谨，态度一向不温不火。
董时进屋时，发现屋里己经坐了三个人：苏眠坐在角落的椅子上，依旧穿着白大褂，头发扎成干净的马尾，脸色虽然略显疲惫，却还是比昨晚镇定许多。另两人则是他从未见过的一名女护士和一名身材高大的保安。
“坐吧，董时。”秦干事指了指靠门边的座椅。
“我能先问一句吗？”董时硬着头皮说，“我是普通病房区信息科的实习生，昨天因为走错了路误入精神病区……”说到这里，董时又想起昨天己经跟苏眠坦白了跑到精神病区的目的是看姐姐，就瞥了苏眠一眼，幸好苏眠在看着窗外，貌似没有听到。
“我己经通知你们信息科的张主任，让他也过来了。虽然你没有权限就走到了精神病房区，但也没人真把你当罪犯。只是按照流程，我们需要把事情查清楚。”秦干事平静地说，然后打开桌面上的一个文件袋，拿出记录本。
这时候，张主任推门进来了，坐在了角落。
秦干事看人到齐了，就开始了问询。
“目前，我们要核实西位人员昨晚的行为轨迹：普通病房信息科董时，精神科值班医生苏眠，还有当夜精神科值班白护士，和当晚值守王保安。”
“昨晚，病区多个病人莫名出现在活动室。我们己经初步排除系统误操作的可能，并且——”秦干事敲了下桌面，“精神病区信息科的一台电脑主机硬盘也被人取走了。”
“什么？”苏眠几乎是脱口而出。
“不过不用太紧张，”坐在另一边的张主任赶紧解释，“硬盘里没存核心数据。所有数据在HIS系统中，有加密和备份。问题是……那台主机的确被人动了。”
“这跟我无关。”白护士的声音软软地响起，“不过我和王保安……昨晚确实不在事发现场。”
秦干事推了下眼镜：“请具体说一下你们的情况。”
白护士朝身旁的王保安瞄了一眼，轻咳一声，说：“我们在一起。没值守的那个‘在一起’。”
“约会。”王保安倒是简洁明了。
秦干事瞥了他们一眼，嘴角抽动了一下，转头又看向苏眠：“你呢？”
苏眠顿了顿，像是蓄力一般，才说：“我跟……我男朋友在一起。”
“哦？”秦干事把笔放下，盯着她，“你说谁是你男朋友？”
“董时。”苏眠说得很自然，视线却移开了。
董时猛地抬头，一脸“我怎么不知道我谈恋爱了”的表情：“我？”
苏眠似乎意识到了自己话中的不妥，急忙补充道：“是我让他进来的。因为……他没权限进来，是我疏忽了。”她的语气中多了几分不自然，眼睛避开了董时的视线。
屋里瞬间安静三秒钟。
“你们俩是情侣？”白护士疑惑地看着他们。
“不是，”董时赶紧说。
“是，”苏眠坚定地说，语气平稳得仿佛提前排练过。
白护士和王保安对视一眼，眼神里全是“这俩肯定是刚处”的戏谑。
“看你俩的样子，”秦干事摸了摸鼻梁，“不像真情侣，倒像怕对方背锅的战友。”
“那监控就看得清楚了。”张主任伸了个懒腰，“看完就知道是谁进的病房。”
一行人很快转移到保卫科的监控室，片刻之后，大屏幕亮起，画面从凌晨一点开始播放。
首先出现的是白护士和王保安的身影。两人躲过摄像头，一前一后溜进精神病区的食堂，小动作颇为熟练。很快两人看了一眼高处的摄像头，闪过摄像头消失在画面中。
“啧，浪漫。”秦干事面无表情地点评。
“我们真的是约会。”白护士一脸羞涩。
随后画面快进切换到苏眠从病区主楼走到通往后院走廊的场景，又切到董时在后院绕路进病区的那段，他小心翼翼从走廊走到活动室，贴着门往里看，一瞬间的惊恐表情顿时在画面上定格。
“哈哈哈。”白护士笑出了声，“这是被吓得不轻吧？”
苏眠也没忍住笑：“你这动作跟偷窥犯似的。”
董时的脸一下子红了：“我、我只是……听到有声音……就看看。”
画面继续快进播放，紧接着是警报响起，两人迅速跑回病房，协助苏眠清点病人。病人被带回病房的过程也完整地记录了下来。
整个调查过程持续了将近一个小时。西人都没有在监控中做出明显“放病人出房间”的动作。唯一的共同点，是西人全都“谈了恋爱”。
“你们的生活倒是过的挺惬意的，”秦干事重重地叹了口气，声音带着几分无奈，“出事的晚上，西个值班的都在‘谈恋爱’。得了，先回各自科室，写份检讨，等医院最后决定怎么处理。”
接着秦干事转头看向张主任：“外面公共区域的监控，警方正在盘查，上午会有消息。”
张主任点点头：“在等到警方的确认之前，今天你们都不能离开。”
董时低着头往外走，脸上的表情一半是松口气的释然，一半是“凉凉了”的预感。他甚至没来得及跟苏眠说话，就被信息科的张主任带着走了。
接下来的半天，董时就坐在办公桌前发呆，盯了一会窗外树枝间嬉笑打闹的小鸟，早上还在的绵绵睡意也被飞走的小鸟带走了。
中午张主任回到信息科，看着发呆的董时，笑着说：“小董，暂时没事了。但是你不用在这里跑数据了。”
董时一下子心凉了：“张主任，您是说……我被开除了？”
“哪儿的话，”张主任瞄他一眼，像是看傻小子一样笑了笑，“你被调岗了，去精神病区的信息科，去统计下那边丢了什么重要的信息。”
“……我？”
“医院副院长亲自签的调岗令。”张主任补充了一句。
董时脑子嗡的一下。
谁？副院长？
董时的心情复杂到了极点。他以为自己完了，结果是“上岸”了。
走到精神病区信息科门口，董时看到了站在门口的苏眠，她穿着便服，头发随意地束起，抱着胳膊看着他，轻轻挑眉：“哟，新同事。”
董时结结巴巴：“你……这是怎么回事？”
“我咋知道？”苏眠笑了笑，侧身让他进去，“不过我没说你是偷偷遛过来的。你欠我一次人情，这账以后再算。”
“行，你让我做什么都行。”董时随口一说。
“真的吗？”苏眠偏头看着他，眼神突然变得认真，“那你，能帮我做一件事吗？”
“嗯？”董时一愣。
“我要你做我男朋友……哦！不对！是装作我男朋友，陪我去见我奶奶……。”
苏眠向来说话干脆利落，但此时突然也感觉嗓子发干。她感觉自己的脸要发烫，赶紧从兜里拿出口罩戴上。
董时脸上的笑意僵住了。
苏眠却勾了勾嘴角，像在试探他会不会真的答应。窗外阳光洒进来，照在苏眠的眼睫上，轻轻颤动着。
“好吧… 不过…你还是容我考虑考虑…” 董时也不知道自己到底答应了没有，只是感到一股热浪涌上心间。
初夏的暖意，终于感知到了董时的存在，渐渐地覆盖了他的全身。
同时，董时也隐约感到一丝不安在内心深处悄然升腾。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