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订婚前的暖潮
**
元宵节的戏班子还在矿场搭着台子，《西游记》的锣鼓声震得窗纸发颤。林建军趴在桌上核对进货单，笔尖划过 “电脑十台” 的字样时，门外传来妹妹雀跃的尖叫。
“哥！我的游戏机亮了！” 林晓雅举着任天堂冲进屋，羊角辫上还别着白玲送的珍珠发卡，“玲姐说这叫打魂斗罗，你教我玩好不好？”
林建军刚要接，就被苏晴轻轻拍了下手：“刚开学就玩游戏，小心叔说你。” 她端着碗黑芝麻糊进来，碗沿还沾着点糖霜，“叔让你去前院，说王局长带了人来，想看看你买的电脑。”
“这就去。” 林建军捏了把妹妹的脸蛋，“写完作业再玩，不然游戏机没收。”
前院的槐树下，林世宏正陪着王局长看那台 286 电脑。会计小张笨手笨脚地按着键盘，屏幕上的表格歪歪扭扭。王局长摸着下巴笑：“老林，你这儿子可真行，咱县煤矿里，你是头一个用这洋玩意儿的。”
“小孩子瞎折腾。” 林世宏嘴上谦虚，眼角的笑纹却堆得老高，“建军说这东西算账快，能省不少功夫。”
林建军走过去，手指在键盘上敲得飞快，转眼就把进货单录入系统：“王局您看，这是上个月的焦煤销量，比手写快三倍，还不容易出错。”
王局长啧啧称奇：“难怪钢铁厂的刘科长总夸你，说你送煤比谁都准时。对了，你跟苏护士的订婚宴定在哪天？我好提前腾时间。”
“下周六，就在矿上办。” 林建军看向苏晴，她正站在廊下帮白玲择菜，阳光落在发梢上，像镀了层金。
“我让食堂老王多杀两头猪，再请县剧团来唱《打金枝》。” 林世宏拍板，“咱林家办事，就得风风光光。”
正说着，周曼丽骑着摩托车进来，车后座捆着个大纸箱。她摘下头盔甩甩头发，发梢的水珠溅在皮夹克上：“建军，你要的电子元件到了，我爸托人从深圳捎的，比广州市场便宜两成。”
纸箱打开，电阻、电容、电路板堆得满满当当。周曼丽拿起块芯片：“这是收音机的核心部件，我试装了一台，音质比供销社卖的还好。”
“辛苦你了。” 林建军接过她手里的螺丝刀，“下午让孙叔腾出间仓库，咱先组装五十台试试水。”
周曼丽的目光扫过廊下的苏晴，突然从包里掏出个红绒盒子：“苏晴，这是我给你挑的订婚礼物。”
盒子里躺着条银项链，吊坠是小巧的十字架。苏晴的脸腾地红了，捏着衣角说：“太贵重了……”
“拿着吧，这是我妈去香港求的，说是保平安。” 周曼丽不由分说戴在她颈间，指尖有意无意擦过她的锁骨，“跟你很配。”
林晓雅凑过来看热闹，突然指着项链喊：“哥，你看苏晴姐脖子上的十字架，跟教堂画里的一样！”
众人都笑起来，林建军心里却有点不是滋味。他知道周曼丽的性子，嘴上说祝福，眼里的执拗却藏不住。
下午组装收音机时，林建军特意把周曼丽和苏晴分在一组。周曼丽拿着电烙铁焊电路，苏晴在旁边递零件，两人配合得倒也默契。
“你看这焊点，得圆润才不容易断。” 周曼丽手把手教苏晴，“建军说要给矿上的工人发福利，咱得把好质量关。”
苏晴学得认真，额角渗出汗珠。林建军递过帕子：“歇会儿吧，不差这一会儿。”
“没事。” 苏晴笑着擦汗，“曼丽姐教得好，我都学会了。”
周曼丽看着他们相视而笑的样子，突然把电烙铁往桌上一搁：“我去趟供销社，给晓雅买她念叨的麦乳精。”
林建军知道她心里别扭，追出去塞给她个布包：“这是给你爸的茶叶，上次在广州忘了带回来。”
“谁要你的东西。” 周曼丽嘴硬，手却诚实地接过来，“订婚宴的请柬写好了没？我爸说要请省城的朋友来，给你撑场面。”
“正在写，写完让你先看。” 林建军笑着说，“别总往心里去，大家都是朋友。”
周曼丽的眼圈红了，转身跨上摩托车：“谁跟你朋友。”
看着她的车影消失在巷口，林建军叹了口气。这时白玲跑过来，手里举着件红棉袄：“建军哥，你看我给苏晴姐做的订婚穿的，喜庆不？”
大红色的灯芯绒上绣着龙凤呈祥，针脚细密得像模子印的。苏晴接过来往身上比了比，林建军看得眼睛发首：“真好看。”
“玲姐的手艺越来越好了。” 苏晴摸着袖口的盘扣，“比供销社卖的还精致。”
“我跟我妈学了三年针线活呢。” 白玲得意地说，“晓雅的新书包也缝好了，上面绣着小哪吒，保证全校就她一个有。”
提到妹妹，林建军赶紧问：“晓雅呢？作业写完了没？”
“在屋里跟叔学打算盘呢。” 白玲憋着笑，“叔说电脑虽好，老祖宗的手艺也不能丢，非让她背乘法口诀。”
林建军走进堂屋，看见父亲正拿着算盘教晓雅。小姑娘撅着嘴拨算珠，算错了就被父亲用烟袋锅敲手背。
“爸，别总敲她。” 林建军把妹妹拉到身后，“我买了本算术练习册，带插图的，她肯定爱学。”
晓雅眼睛一亮：“有孙悟空的插图吗？”
“有，还有猪八戒呢。” 林建军从包里掏出书，封面上的美猴王举着金箍棒，正是晓雅最爱的样式。
“谢谢哥！” 小姑娘抱着练习册就跑，林世宏看着她的背影叹气：“这丫头，跟你小时候一个样，就知道玩。”
“玩也得玩出名堂。” 林建军帮父亲揉着肩膀，“我打算送她去县小学读书，那儿师资好。”
“太远了吧？” 林世宏皱眉，“来回得两小时。”
“我让孙叔每天开车送，中午在学校食堂吃。” 林建军说，“再请个家教，晚上辅导她功课。”
林世宏看着儿子，突然说：“你小时候总说我偏心，只疼你妹妹。现在才知道，当爹的都想让孩子过好日子。”
“爸，我从没怪过你。” 林建军握住父亲的手，掌心的老茧硌得他心疼，“等忙完订婚宴，我带你去北京逛逛，看看天安门。”
“好，好。” 林世宏的眼圈红了，“这辈子能看看天安门，值了。”
订婚宴前一天，矿上突然来了群不速之客。为首的是个戴金丝眼镜的男人，自称是苏晴的表哥，听说表妹要订婚，特意从乡下赶来。
“我妹子从小命苦，嫁给开矿的，怕是要受委屈。” 男人呷着茶，眼神在屋里扫来扫去，“听说林老板赚了不少钱，彩礼准备了多少？”
林建军心里明白，这是来敲竹杠的。他笑着说：“彩礼一万一，寓意万里挑一。另外给苏晴买了块手表，上海牌的，还有三身新衣服，都是广州买的。”
男人的眼睛亮了：“就这些？我妹子可是读过书的，跟那些乡下丫头不一样。”
“表哥要是觉得不够，我再添台彩电。” 林建军掏出大哥大，“现在就打电话让供销社送过来。”
苏晴突然站起来：“哥，你要是来道贺的，我欢迎。要是来要钱的，就请回吧。我跟建军过日子，不是卖女儿。”
男人的脸一阵红一阵白，苏晴妈赶紧打圆场：“孩子不懂事，你别往心里去。建军啊，他就是担心小晴，没别的意思。”
“我懂。” 林建军笑着说，“彩电还是要送的，就当给阿姨添件嫁妆。”
正说着，周曼丽带着两个工人进来，抬着个大衣柜：“这是我爸给苏晴的订婚礼物，红木的，防潮。”
雕花衣柜上摆着台彩电，屏幕上正放着《渴望》。男人看得首咂舌，再也说不出要钱的话。
傍晚，林建军去仓库盘点货物，看见周曼丽蹲在地上哭。她面前摆着台收音机，机身上刻着个小小的 “丽” 字。
“咋了？” 林建军递过手帕。
“这是我给你做的第一台收音机。” 周曼丽抹着眼泪，“本来想订婚那天送给你，现在看来……”
“我收下。” 林建军拿起收音机，调到音乐台，邓丽君的歌声缓缓流淌，“挺好的，比买的还珍贵。”
周曼丽看着他认真的侧脸，突然说：“我爸的电子厂，你还愿意合伙不？”
“当然愿意。” 林建军笑了，“等订婚宴办完，咱就去省城考察。”
夜色渐深，矿场的灯一盏盏亮起来。林建军站在仓库门口，看着周曼丽骑着摩托车远去，收音机里的歌声还在继续。他知道，不管未来有多少风雨，身边这些人的暖意，总能照亮前路。
订婚宴前的最后一个晚上，林建军帮苏晴布置新房。墙上贴着大红喜字，窗台上摆着晓雅送的布娃娃。苏晴摸着崭新的衣柜，突然说：“我有点怕。”
“怕啥？” 林建军从背后抱住她，“有我在呢。”
“我怕做不好你的媳妇，也怕曼丽姐难过。” 苏晴的声音闷闷的。
“你只要做你自己就好。” 林建军转过她的身子，认真地说，“曼丽那边我会处理，你别担心。”
苏晴的眼泪掉下来，滴在他手背上，滚烫滚烫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