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阳光刚刚爬上窗棂,洪清玲就蹑手蹑脚地溜进了院子。父母还没起床,只有那几只老母鸡在鸡窝里咕咕叫着,抗议她打扰了它们的清梦。
"嘘——"洪清玲对鸡群做了个噤声的手势,轻手轻脚地推开了杂物间的门。
角落里,那辆老旧的电动三轮车安静地停着,车身上还沾着昨天的泥沙。这是父亲跑运输时用的"老伙计",现在成了她的专属赶海座驾。
洪清玲从口袋里掏出一把钥匙,插进锁孔轻轻一转。电动车发出轻微的嗡鸣,像一头被唤醒的温顺野兽。她满意地拍了拍车座,开始往车上装赶海要用的工具——铁皮桶、小铁锹、盐罐、手套,还有父亲那套宝贝测量工具。
"玲玲,这么早?"母亲林秀琴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她披着件旧外套,手里拎着喂鸡的食盆。
"妈,今天是大潮日,我想早点去。"洪清玲把最后一捆绳子塞进车斗,"德叔说东礁那边今天能挖到好货。"
林秀琴摇摇头,嘴角却挂着笑:"你这丫头,比那些老渔民还上心。"她走过来,往女儿手里塞了个热乎乎的饭团,"带着路上吃。潮水八点开始退,别着急。"
饭团还带着母亲的体温,海苔的香气钻进鼻孔,让洪清玲想起小时候母亲也是这样,在她上学前塞给她一个热饭团。那时候父亲还在出海,家里虽然不富裕,但每天都有新鲜的海鲜吃。
"知道啦!"她三口两口吃完饭团,跨上电动车,"妈,中午我想吃葱油蟹!"
"那得看你能捡多少回来!"林秀琴笑着挥手。
电动车发出欢快的嗡嗡声,载着洪清玲驶出院子。清晨的村道上几乎没有人影,只有几只土狗懒洋洋地趴在路边,对她这辆发出怪声的三轮车见怪不怪。
洪清玲把车速控制在二十码,让晨风轻柔地拂过脸颊。路两边的房屋渐渐稀疏,取而代之的是成片的盐碱地和零星的菜畦。远处,海平面己经开始泛白,预告着一场壮观的退潮即将开始。
十五分钟的车程转眼就到。洪清玲把电动车停在一棵老槐树下,从车斗里取出工具。东礁这片滩涂平时被海水淹没,只有在大潮日才会完全显露真容。此刻,潮水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后退,露出湿漉漉的沙滩和嶙峋的礁石。
"看来我来得正是时候。"洪清玲自言自语着,套上胶靴,拎着铁皮桶走向滩涂。
刚退潮的沙滩上布满了各种小孔和凸起,像一张神秘的藏宝图。洪清玲蹲下身,仔细观察着这些痕迹——德叔教过她,不同的海货会留下不同的"签名"。
"这个...是蛏子洞!"她选中一个八字形的小孔,从口袋里掏出盐罐,小心翼翼地撒了几粒盐。
等待的几秒钟里,她屏住呼吸,像个等待魔术揭晓的孩子。突然,孔里喷出一股细小的水柱,紧接着,一个尖尖的蛏子头探了出来。洪清玲眼疾手快,轻轻捏住蛏子壳,慢慢往外拉。
"好家伙,这么大!"她得意地向空无一人的海滩展示战利品。那只的蛏子在她手心扭动着,喷出一股咸水,像是在抗议被捕的命运。
两个小时的"寻宝"下来,铁皮桶己经装了小半——十几只蛏子、几只青蟹、还有不少蛤蜊。最让洪清玲惊喜的是,在一块礁石下面,她发现了一窝海螺,像一串翡翠珠子般挤在一起。
"今天真是大丰收!"她擦擦额头的汗,正准备休息一下,突然听到身后传来熟悉的引擎声。
转头望去,宋远舟骑着一辆租来的小电驴,正摇摇晃晃地朝她驶来。他今天穿了件浅蓝色衬衫,袖子挽到手肘处,露出晒成小麦色的手臂。阳光下,他的笑容比海水还要清澈。
"早啊,赶海达人!"宋远舟停好车,从后备箱取出相机和一个小桶,"我猜你在这儿。"
洪清玲不由自主地笑起来:"你怎么知道今天是大潮日?"
"德叔告诉我的。"宋远舟走近,好奇地看向她的铁皮桶,"哇,收获不错啊!"
"这才刚开始呢。"洪清玲骄傲地挺起胸,"东礁这边好东西多的是,就看你有没有本事找。"
宋远舟举起相机,对准她和她的战利品:"请教教我?我可以用照片当学费。"
阳光正好,海风轻柔,洪清玲发现自己无法拒绝这个请求。她带着宋远舟沿着潮线走,教他辨认各种海货的痕迹——蛏子的八字孔、螃蟹的爪印、蛤蜊的喷水孔...
"看这个!"宋远舟突然蹲下身,指着一个不起眼的小凸起,"是不是有什么东西?"
洪清玲凑近一看,惊讶地发现那是一只罕见的蓝壳螃蟹,正伪装成一块石头。她刚要伸手去抓,宋远舟却拦住了她。
"等等,先让我拍张照。"他调整相机参数,小心翼翼地靠近,"太美了,这种蓝色..."
洪清玲看着他专注的侧脸,突然觉得这个城里人比她想象中更懂得欣赏海洋的美。不是作为食物或商品,而是作为生命与艺术的奇迹。
"你知道吗?"她轻声说,"这种螃蟹的蓝色会随着心情变化。害怕时会变深,高兴时会变浅。"
宋远舟惊讶地抬头:"真的?"
"骗你的啦!"洪清玲哈哈大笑,趁他分神之际,迅速抓起那只螃蟹,"不过它确实很漂亮,我们可以拍完照再放生。"
两人就这样在滩涂上"寻宝",一个负责发现,一个负责记录。不知不觉间,潮水开始悄悄上涨,但他们谁都没注意到时间的流逝,首到洪清玲的铁皮桶己经装得满满当当。
"糟糕,潮水回来了!"洪清玲看着己经漫到脚边的海水,惊呼道,"我们得赶紧撤了。"
他们手忙脚乱地收拾工具,拎着沉甸甸的战利品往岸边跑。宋远舟跑得太急,一脚踩进个水坑,差点摔倒。洪清玲眼疾手快拉住他,却不小心打翻了自己的铁皮桶,几只螃蟹趁机逃回大海。
"我的蟹!"洪清玲哀嚎一声,却忍不住笑出来。
宋远舟也跟着大笑,两人就这样站在及膝的海水里,笑得前仰后合,完全不顾上涨的潮水己经打湿了裤腿。
"算了,让它们多活几天吧。"洪清玲最终妥协道,弯腰捡起剩下的收获,"反正我们也吃不完这么多。"
回村的路上,洪清玲开着电动三轮车,宋远舟骑着小电驴跟在一旁。海风迎面吹来,带着咸湿的气息。洪清玲的发丝在风中飞舞,像一面小小的旗帜。
"中午来我家吃饭吧?"在一个岔路口,洪清玲邀请道,"我妈做的葱油蟹可是一绝。"
宋远舟的眼睛亮了起来:"那我得去买瓶好酒,不能白吃白喝。"
"不用那么麻烦..."
"要的要的。"宋远舟坚持道,"这是基本礼仪。"
两人约定好一小时后在洪家碰头,便各自驶向不同的方向。洪清玲透过后视镜,看着宋远舟的背影消失在村道拐角,心里涌起一种奇怪的感觉——像是期待,又像是忐忑。
回到家,林秀琴看到女儿满载而归,惊喜地迎上来:"哎哟,今天收获这么好!"
"妈,宋远舟中午要来吃饭。"洪清玲把桶里的海货倒进大盆里,"他说要带瓶酒来。"
林秀琴意味深长地看了女儿一眼:"那得多做几个菜。你去菜园摘点葱和辣椒,我再杀只鸡。"
洪清玲红着脸逃到后院,心跳莫名加速。菜园里的葱长得正好,绿油油的,在阳光下闪着健康的光泽。她蹲下身,手指轻轻拨开泥土,感受着根系与大地相连的力量。
这种简单而充实的生活——赶海的惊喜,收获的满足,与家人朋友分享美食的温馨——才是她真正想要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