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动车碾土路，拐上河堤。
视野骤然开阔，夜色被流淌的河水稀释，对岸灯火倒映在水面，碎成跳动的光斑。
晚风没了树林的阻挡，变得自由，带着河水特有的凉意扑面而来，卷起颜婉蓉松散的鬓发。
几缕柔软的发丝被风裹挟着，调皮地扫过叶俊深的下颌和脖颈，带来一阵细密的痒意，随之而来的还有一股极淡、极熟悉的馨香——是颜姐发间那股温和又独特的香气，混合着夜风的清爽，丝丝缕缕钻进鼻腔。
“呼……”身后传来一声满足的、近乎喟叹的轻吟。
颜婉蓉似乎完全放松下来，环在他腰间的手臂不再紧绷，只是松松地搭着，维持着一点支撑。她微微仰起脸，夜风毫无阻碍地吹拂着她光洁的额头和脸颊，将那丝工作带来的清冷和方才的薄怒彻底吹散。
“俊深，”她的声音被风吹得有些飘忽，却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甜软，像融化的蜜糖，“我还是第一次来乡下呢。”她顿了顿，似乎在感受着周遭的一切，“这体验……还真不错。”
车轮沿着河堤平缓地向前滚动。堤岸下，河水在夜里静静流淌，远离了城市的喧嚣，只有风声、水声，以及两人近在咫尺的呼吸。
叶俊深心里那点隐秘的自卑，在河水的凉意和她的气息包围下，不合时宜地冒了头。他迟疑了一下，声音被风吹得有些散：“就是……蚊子有点多吧？乡下地方……”
话音未落，环在腰间的手臂忽然收拢了些。颜婉蓉的身体更贴近他的后背，温热隔着薄薄的衣料传递过来，驱散了些许河风的凉意。
她几乎是贴着他的背在说话，带着温热的甜腻：“不啊，我觉得很好啊。”她的语调轻快起来，带着点孩子气的雀跃，“无忧无虑的，好像什么烦心事都被风吹跑了。”
紧接着，叶俊深感觉搭在他腰侧的那只手松开了。他微微侧头，用余光瞥见颜婉蓉竟真的张开了双臂！
她一手还拎着那两只精致的黑色高跟鞋，另一只手则完全舒展开来，迎向浩荡的河风，像夜色里一朵骤然绽放的花。
夜风将她盘起的长发彻底吹散，几缕乌黑的发丝拂过她含笑的红唇。
“耶——！”她对着流淌的河水和空旷的田野，清亮地喊了一声，尾音被风吹得悠长，带着一种挣脱束缚的畅快和纯粹的愉悦。
叶俊深的心被这一幕狠狠撞了一下，喉咙有些发干。他放慢了车速，让这风中的剪影停留得更久一些。
宣泄过后，颜婉蓉重新环抱住他，将脸颊轻轻贴在他的背上，声音里还带着未尽的笑意，却又染上一点真实的抱怨：“就是啊……有一点不太好嘛。”
“嗯？什么不好？”叶俊深追问，感受着后背传来的温热和细微的震动。
“就是没有路灯呀，”她的声音闷闷地从他背后传来，带着点娇气的依赖，“晚上一个人在这渠边走着，应该会害怕吧？黑黙黙的，只有水声……”
叶俊深的心弦被轻轻拨动，那些深藏的、关于这条河的少年记忆翻涌上来。他笑了笑，声音在风声里显得格外平稳：“早都习惯了。以前上初中那会儿，冬天，天还墨墨黑呢，就得从这条渠边上蹬着自行车去镇里。最开始的时候，听着山风呼呼地刮，还有不知道什么东西在草丛里窸窸窣窣的响动，心里也毛毛的，总感觉后面有人跟着。”他顿了顿，语气里带着点过来人的淡然，“后来……也就那样了，走着走着，就不怕了。习惯了，也就那样了。”
背后的颜婉蓉安静地听着。环在他腰间的手臂，却无声地、更紧地收拢了。柔软的身体几乎毫无缝隙地贴合着他的后背，传递着一种无声的慰藉和心疼。她轻盈的呼吸拂过他的脊梁，带着温热的湿意。
沉默在两人之间流淌，只有车轮碾过砂石的轻响和永不停歇的河水声。过了好一会儿，颜婉蓉才再次开口，声音压得很低很低，像怕惊扰了这静谧的夜风，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柔软和……一丝不易察觉的迷茫：
“俊深……”
“嗯？”
“……以后还去我那住嘛？”
叶俊深的心跳猛地漏了一拍，随即像擂鼓般在胸腔里狂跳起来，握着车把的手心瞬间沁出薄汗。巨大的喜悦像烟花一样在脑海里炸开，但他强压着翻腾的情绪，努力让声音听起来平静无波，甚至带着点刻意的疑惑：“嗯？还去？不会……很麻烦你吗？”
“当然希望你去。”背后的声音立刻响起，没有丝毫犹豫，却比刚才更低柔，带着一种近乎呢喃的亲昵。她小巧的下巴在他肩胛骨的位置轻轻蹭了蹭，像一只寻求安慰的猫。
紧接着，叶俊深清晰地感觉到，环抱着他的手臂又紧了紧，仿佛要把他揉进身体里。颜婉蓉的声音闷闷地传来，带着一种连她自己都未曾预料到的、首白的失落：“不知道为什么……这次学习回来，推开家门……看见屋子里空荡荡的，你的东西都不在了……我心里……一下子就空落落的，像少了什么特别要紧的东西，以前……从来没有过这种感觉。”
夜风似乎都停滞了一瞬。
叶俊深全身的血液仿佛都涌向了耳朵，脸颊滚烫。颜姐这是什么意思？是单纯的依赖一个熟悉的室友？还是……某种更深、更难以言喻的情愫？他喉咙发紧，想问，却又不敢问，生怕打破这层薄如蝉翼的暧昧。他只能更专注地看着前方被车灯勉强照亮的一小片土路，心脏在胸膛里疯狂地撞击着。
电动车沿着河堤又往前行驶了一段。就在叶俊深被那紧贴的体温和滚烫的心事搅得心神不宁时，车灯的光晕里，突兀地勾勒出一个摇着蒲扇、慢悠悠踱步的消瘦身影。
叶俊深下意识地捏了刹车，车速骤降。
“爷？”他惊讶地喊出声，声音在寂静的河边显得格外清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