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璃在兰台阁翻到那卷蒙尘的竹简时,正值初夏午后。阳光透过茜纱窗照在"帝太后赵姬与嫪毐私通始末"几个篆字上,晃得她眼前发晕。
"娘娘,该用冰酪了..."贴身侍女阿芷的声音戛然而止。她看见皇后娘娘攥着竹简的指节泛白,鎏金护甲在简牍上刮出刺耳的声响。
"传张良先生。"姜璃突然起身,十二幅金线凤尾裙扫翻案上墨砚,乌黑汁液泼在记录"嫪毐夜宿甘泉宫"的字迹上,晕开一片触目惊心的阴影。
当夜椒房殿烛火通明。姜璃面前摊着连夜整理的宫人名册,朱笔在"二百七十三"这个数字上重重画圈。
"娘娘三思。"张良着从不离身的白羽扇,"骤然裁撤妃嫔,恐怕..."
"先生看这个。"姜璃推过自制沙盘。细沙堆成的咸阳宫里,插着十几面小旗:"保留十二人足够开枝散叶。"她又指向宫门处密密麻麻的黑点:"三百太监全换成良家子,他们的父亲——"纤细手指划过沙盘外围的官署模型,"就是最好的人质。"
窗外惊雷炸响,照亮她眼底跳动的火焰。张良突然想起黄石老人那句"凤鸣岐山,当有新政"的预言。
三日后大朝会,当姜璃戴着九凤冠出现在麒麟殿时,满朝文武倒吸凉气。按礼制,皇后唯有岁末祭天才能着朝服临殿。
"臣妾有本奏。"她的声音清凌凌荡过鎏金柱间,"请革后宫三大弊政。"玉手展开绢帛,上面密密麻麻写满改革条目。
扶苏在龙椅上微微前倾。他看见她袖口沾着墨渍,知道这小女子又熬夜了。昨夜他批完奏折去寻人,只见她趴在案头熟睡,脸颊压着张画满奇怪符号的纸,最上方潦草写着"计划生育示意图"。
"其一,裁撤冗余宫人。妃嫔留十二人,按《月令》轮值。"姜璃话音未落,御史大夫己经踉跄出列:"陛下!这不合祖制!"
"其二,废止宦官净身之刑。"她提高声量压过喧哗,"改由三品以上官员嫡子入宫侍奉,年满二十放出授官。"这次连张良都挑眉——这分明是把大臣儿子当人质。
老丞相颤巍巍跪下:"阉宦之制始于周礼..."
"其三,设六尚女官。"姜璃突然走到吕不韦后裔吕梁面前,将他惊得连退三步,"令贵族女子入学宫习算数、医药,考核优异者入宫任职——吕大人觉得如何?"
吕梁脸色煞白。他嫡女正在备选妃嫔,若按新制...
"准奏。"扶苏一锤定音。玄色冕旒遮住他眼底笑意,却遮不住微微上扬的嘴角。今晨这小狐狸偷偷告诉他,女官制能解决贵族联姻难题——毕竟谁不想让女儿当"御前行走"呢?
改革诏书颁布当天,咸阳宫炸了锅。
吕氏摔了整套青玉茶具:"她姜璃算什么东西!赵国破落户也配..."话音未落,殿门被猛地推开。姜璃带着六个女史站在门口,人人捧着账册。
"姐姐摔的是南海贡品,价值千金。"姜璃示意女史记录,"从月例里扣。"她突然凑近吕氏耳语:"听说你叔父在蜀郡私开盐井?"
吕氏瞬间面如土色。她不知道姜璃昨夜看了扶苏的密报,更不知道盐井账簿此刻正躺在帝王的案头。
真正的大戏在太监们居住的永巷上演。当姜璃宣布"即日起可蓄发归家"时,白发苍苍的老宦官赵高——是的,就是历史上那个赵高——竟哭晕在地。后来他在民间开了间豆腐坊,招牌"去势重生"成为咸阳奇谈。
然而阻力比预想更猛烈。第七日清晨,姜璃在椒房殿门前捡到匿名帛书,上面画着的赵姬画像,旁边题诗"邯郸歌姬女,也敢效无盐"。
"查出来了。"扶苏深夜带着寒气入殿,将密奏扔进炭盆,"吕梁联合宗室二十七人联名弹劾你。"火光映着他紧绷的下颌线,"他们说你...效仿赵姬秽乱宫闱。"
姜璃正在试穿新设计的女官制服,闻言差点被石榴裙绊倒。扶苏一把扶住她,突然发现她腰间别着个奇怪物件。
"防身用的。"姜璃抽出精钢发簪,尖端闪着寒光,"我们21世纪管这个叫'防狼喷雾'。"她顿了顿,"陛下要不要看场好戏?"
三日后重阳宴,吕梁之女"不慎"将热羹泼在姜璃裙上。陪宴的吕梁正要请罪,却见皇后娘娘亲自扶起吓哭的少女:"本宫新做了几套衣裳,吕小姐随我去换?"
半刻钟后,当吕小姐尖叫着从偏殿跑出来时,手里攥着张写满字的纸。吕梁抢过一看,顿时在地——那是他勾结郡守贪污的罪证。
"娘娘说..."少女哆嗦着复述,"若父亲再写联名信,下次出现在宴席上的就是...是蜀郡盐井的苦役名单。"
这场风波最终以吕梁告老还乡收场。离京那日,他的马车与一队青春洋溢的贵族少女擦肩而过。她们穿着新式襦裙,腰间挂着"尚书局实习"的铜牌,正热烈讨论着什么"勾股定理"。
深秋某夜,姜璃在灯下统计改革成果:"妃嫔己遣散二百六十一人,女官录取三十七名..."突然被腾空抱起。
"爱妃漏算一事。"扶苏咬着她耳垂低语,"这两个月朕翻牌子的次数..."话音未落,窗外传来张良的咳嗽声:"陛下,匈奴使节明日抵京..."
姜璃趁机挣脱,却见扶苏从袖中抽出一卷竹简:"正好,朕有礼物给你。"展开竟是《赵姬列传》的原稿,上面朱笔批注"当为后世戒"。
"烧了吧。"姜璃把竹简扔进炭盆,火光中她踮脚在帝王唇上轻啄,"我们写新的历史。"
翌日早朝,当匈奴使节看到御座旁设凤座时,惊得羊皮帽都歪了。更让他震惊的是,那位传说中"祸国妖后"的姜皇后,正用流利的匈奴语询问草原牧草长势,还提出"茶马五五分成"的贸易方案。
退朝时,张良望着使节捧着皇后赐的"奶茶配方"欢天喜地离开,对黄石老人感叹:"娘娘这招釜底抽薪..."老人笑指宫墙上新换的匾额,那上面是扶苏亲笔所题"日月同辉"西个大字。
风雪来临前,最后一批离宫的妃嫔在玄武门叩首。西玥氏突然转身跑回来,将绣着并蒂莲的香囊塞给姜璃:"娘娘保重。"香囊里藏着她父亲——陇西郡守的密信,记载着诸公子门客的动向。
姜璃站在城楼上远眺,改革后的咸阳宫像座精密运转的机器。女官们抱着文书穿梭廊庑,实习的少年官员在尚书房辩论,而曾经阴森的永巷里传来孩童嬉戏声——那是首批"非宦官"侍从的弟妹们在玩耍。
"看什么?"扶苏为她披上白狐裘。
"看未来。"姜璃呵出的白气融入暮色。她忽然想起那个被烧掉的竹简,想起史官们正在记录的《高皇后本纪》。或许千百年后,人们会说她是妒妇,是妖后,是牝鸡司晨的野心家。
但此刻夕阳将他们的影子投在宫墙上,分明是两只比翼的凤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