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三章 隔阂渐生,心字成灰
傅恒连续三夜没回画舫了。
起初沈明珞还抱着一丝侥幸,觉得他或许是被公务绊住,可当第三日清晨,侍卫从烟雨楼方向带回他换下的外袍——上面沾着陌生的胭脂印,还缠着一缕乌黑的发丝时,她心里最后一点光亮,彻底灭了。
她把自己关在舱内,不吃不喝,只是坐在窗边,望着秦淮河的水流。水还是那片水,岸还是那片岸,可看在眼里,却只剩一片灰蒙蒙的死寂。
明玉端来的燕窝粥热了又凉,她连眼皮都没抬一下。“公主,您多少吃点吧。”明玉红着眼眶劝道,“傅恒大人说不定……说不定有苦衷呢?”
“苦衷?”沈明珞低声重复,声音哑得像被砂纸磨过,“流连青楼三日,与别的女子耳鬓厮磨,这就是他的苦衷?”
她想起新婚夜他说的“往后余生,定护你一世安稳”,想起江南初到时他为她簪花的温柔,想起那些在画舫上言笑晏晏的午后……原来都是假的。这世间的情意,竟薄得像层纸,一戳就破。
第西日傍晚,傅恒终于回来了。他眼下带着浓重的青黑,下巴冒出了胡茬,一身风尘仆仆,身上的脂粉气比前几日更重,连指尖都带着淡淡的香气。
“明珞。”他推门进来,声音疲惫,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讨好,“我回来了。”
沈明珞没看他,只是望着窗外,声音冷得像冰:“还知道回来?”
傅恒走到她身边,想碰她的手,却被她猛地躲开。他的手僵在半空,眼底闪过一丝无奈:“事情还没办完,我……”
“办你的事去吧。”沈明珞打断他,语气里满是嘲讽,“别回来碍眼,省得耽误了你和那位柳眉姑娘的‘公务’。”
她查过了,那个穿水红衫子的女子叫柳眉,是烟雨楼的头牌,琴棋书画样样来得,最擅长的,是缠着男人讲些风花雪月的故事。
傅恒的脸色沉了下来,连日的疲惫和压抑的火气终于忍不住涌了上来:“明珞!你能不能懂事点?”
“懂事?”沈明珞猛地回头,眼里的泪像断了线的珠子,“在你眼里,我不吵不闹,看着你和别的女人在青楼厮混,就是懂事?傅恒,你告诉我,我要怎么懂事?”
“我都说了是公务!”傅恒的声音也拔高了几分,带着一丝不耐烦,“这里面的事复杂,跟你说了你也不懂!你只需要相信我,等事情结束了……”
“等事情结束?”沈明珞笑了,笑得凄厉,“等你和她的‘公务’办完了,再来告诉我你有多清白?傅恒,我沈明珞虽不是什么刚烈女子,却也容不得自己的丈夫这样作践!”
她指着舱门,声音发颤:“你走!现在就走!回你的烟雨楼去!别再出现在我面前!”
“沈明珞!”傅恒攥紧拳头,胸口剧烈起伏。他看着她通红的眼眶,看着她脸上的绝望,心里像被刀剜一样疼,可话到嘴边,却只剩冰冷的硬气,“你非要这样闹吗?我告诉你,这事没办完,我不能走!你要是不懂事,就自己在这儿待着!”
说完,他猛地转身,大步流星地走出舱门,“砰”的一声带上门,震得窗棂都簌簌作响。
舱内瞬间安静下来,只剩下沈明珞压抑的哭声。她滑坐在地上,抱着膝盖,哭得撕心裂肺。原来在他心里,她的难过、她的委屈,都只是“不懂事”的胡闹。
而舱外,傅恒站在船头,望着烟雨楼的方向,一拳砸在栏杆上,指骨泛白。
“明珞,对不起……”他对着冰冷的河水,低声呢喃,声音里满是无力的痛楚,“再等等,再给我一点时间……等抓住那些蛀虫,等把证据送回京城,我一定……一定好好补偿你。”
他会告诉她盐运使贪墨了多少赈灾款,告诉她柳眉是如何冒着风险传递消息,告诉她这三夜他是在青楼的阁楼里核对账目,守着那些足以掉脑袋的证据,一夜夜不敢合眼。
他会带她去看江南最美的桃花,会亲手给她剥一整船的枇杷,会把那支刻了她名字的竹笛吹给她听,吹到她笑为止。
可现在不能。那些肮脏的算计,那些致命的危险,他不能让她沾染上分毫。
傅恒深吸一口气,转身再次走向那片灯红酒绿的烟雨楼。背影在暮色里拉得很长,带着决绝,也带着无人知晓的、沉甸甸的愧疚。
画舫里,沈明珞哭累了,就那么蜷缩在地上,望着窗外沉沉的夜色。秦淮河的歌声还在继续,咿咿呀呀的,像一把钝刀,反复割着她的心。
她不知道这场争吵会持续到何时,也不知道他口中的“事情结束”究竟是何日。她只知道,心里有什么东西,在这场无休止的等待和猜忌里,一点点冷了下去,像这江南夜里,渐渐凉透的春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