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故意
第二十三章 故意
破败的土屋内,季仪言紧紧抱着单薄的弟弟季澈,指尖颤抖着抚过他脸上刺目的青紫。
眉小娘压抑的啜泣如同细针,密密扎在心上。
“姐,不疼,真的。”
季澈仰起小脸,努力想扯出一个笑,嘴角的淤痕却让他疼得抽了口气:“我故意的。”
季仪言心猛地一沉,松开怀抱,双手握住他瘦削的肩膀,目光如炬:“澈儿,你再说一遍?”
季澈深吸一口气,那双过早沉淀了世事的眼眸亮得惊人:“陈先生提了藏书院的事,我知道孟氏和季凌轩绝不会容我。
与其让他们暗地里使绊子,不如我自己把这事捅到明处,闹到父亲面前去!”
“你疯了?”
季仪言声音压得极低,带着难以置信的惊怒:“季凌轩那个混账东西,下手没轻没重,万一……”
“没有万一。”
季澈打断她,语气是超出年龄的冷静:“我算好了,护住了要害。皮肉伤看着吓人,养几天就好。可姐,这是唯一的机会了!”
他反手抓住季仪言冰凉的手指,力道带着孤注一掷的决绝:“陈先生说了,藏书院的年底选拔,是鱼跃龙门的最后一道窄门!
错过这一次,我就真的只能烂在这泥坑里,一辈子被他们踩在脚下!
我必须让父亲知道有我这么个人,知道我书读得比他那宝贝嫡子强百倍!”
季仪言看着弟弟眼中燃烧的火焰,那火焰灼痛了她,也点燃了她心底深埋的灰烬。
她闭了闭眼,再睁开时,里面翻涌的惊涛骇浪已被强行压下,只余下深潭般的沉静。
“好。”她吐出一个字,重如千钧:“你想怎么‘闹’?”
季澈凑近她耳边,声音细若蚊呐,却字字清晰如刀:“激怒季凌轩,让他当众发疯。动静越大越好,最好…能惊动父亲,或者…让父亲不得不带着贵客经过。”
季仪言心念电转,瞬间明白了弟弟的盘算。
刀尖上跳舞,稍有不慎,便是粉身碎骨。
可看着弟弟眼中那孤狼般的光芒,她知道自己别无选择。
“我知道了。”
她用力捏了捏季澈的手,那点微薄的暖意仿佛是她此刻唯一的支撑:“你且安心养着,这事,姐姐来安排。”
忽而,脚步声响起。
季仪言立刻起身,飞快地抹掉脸上残留的泪痕,低声道:“娘,澈儿,我该走了。万事小心!”
她最后深深看了他们一眼,转身拉开那扇吱呀作响的破门。
门外引路的小丫头正不耐烦地踢着石子,见季仪言出来,翻了个白眼:“磨蹭什么?夫人那边还等着回话呢!”
季仪言垂着头,低眉顺眼地应了声“是”,跟着小丫头匆匆离去。
走出这荒僻的偏院,踏入另一个更为华丽精致的囚笼。
梧桐苑里,季晴敏正陪着孟氏喝茶说笑,一派母慈女孝的和乐景象。
见季仪言回来,季晴敏脸上的笑容淡了些,带着居高临下的审视:“看过了?眉姨娘和澈哥儿可还好?”
“劳夫人挂心,都好。”
季仪言恭顺地福身行礼,声音细弱平稳:“姨娘感念夫人恩德,让妾身务必好好伺候夫人和侯爷。”
孟氏眼皮都没抬,用杯盖撇着茶沫,语气淡漠:“知道本分就好......”
“夫人!”丫鬟匆忙跑来。
孟氏手中茶杯重重放在桌上,不悦的道:“大呼小叫的,成何体统!”
丫鬟赶紧跪下身,一头磕了下去:“夫人息怒!是程侯爷...是程侯爷来了!”
季晴敏迅速起身,双眼精亮,喜悦溢于言表,提起裙摆便往外跑,可又在季仪言身边停下了脚步。
孟氏颇为无奈的叹口气,这个女儿是她千宠万爱长大的,可都成主母了,还这般不端庄。
“程侯爷是自己来的,还是跟侯爷一起回来的?”
丫鬟赶紧答道:“是跟侯爷一起回来的,两人一直有说有笑,往书房方向去了。”
“这...”季晴敏咬住下唇,有些不高兴。
孟氏笑的宠溺道:“你这丫头,你夫君还不是想什么时候见就什么时候见?说不得晚上一起用膳。
你父亲跟程侯爷一起回来,说不定就是朝中有事,你且安分些。”
季晴敏孩子气的跺了跺脚,又不情不愿的走回孟氏身边,气呼呼的坐下。
孟氏握着她的手轻拍:“好了,都是做主母的人了。”
季晴敏似乎并不在乎这种提点式的安抚,看向季仪言道:“你还在这儿干什么?难不成想见侯爷!”
还以为见娘亲的时间就那么短,没想到竟还有机会。向来季晴敏是想晚上同程妄一起回侯府,这样她至少能呆到晚饭后!
季仪言赶紧行礼道:“仪言告退。”
孟氏摆摆手算作回应。
黄昏,忠节侯府西北角的荒僻小院,比往日更添了几分死寂的压抑。
季澈坐在那张摇摇晃晃的破木桌旁,面前摊开的书卷墨迹未干。
他并未读书,只是凝神听着院墙外远远传来的、属于前院的喧闹声。
来了!
季澈猛地站起身,深吸一口气,眼神变得锐利而冰冷。
他快步走到院中那棵半枯的老槐树下,弯腰拾起一块边缘锋利的碎石。
没有犹豫,他举起碎石,狠狠在自己手臂外侧划下!
尖锐的疼痛瞬间袭来,温热的血珠立刻涌出,沿着他瘦小的胳膊蜿蜒流下,滴落在脚下的尘土里,洇开一小片刺目的暗红。
他咬紧牙关,不让自己发出一丝痛呼。
这点痛,比起日后永无天日的绝望,算得了什么?
他迅速撕下衣角内衬还算干净的一小块布,草草裹住伤口,又将衣袖放下遮掩好。做完这一切,他快步走到院门口,侧耳倾听。
前院的喧嚣声似乎更近了些,夹杂着隐隐约约的谈笑声。
是父亲?还是贵客?
季澈猛地拉开那扇破旧的院门,没有像往常一样警惕地观望,而是直接冲了出去,朝着前院通往花园的必经小径方向跑去。
他跑得并不快,甚至有些踉跄,仿佛惊惶失措,手臂“无意”地摆动间,那被血浸透、颜色深了一块的袖子便格外显眼。
果然,刚拐过一个荒草丛生的月洞门,迎面就撞上了刚从书房出来、准备去花园散心的季凌轩和他那几个跟班恶仆。
“哎哟!哪个不长眼的狗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