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缝深处是黏腻的甬道，西壁布满搏动的血管。
悟空打头阵，金箍棒燃起烈焰照明。
八戒捏着鼻子抱怨道："这哪是地洞，分明是妖怪肠子！"
前方豁然开朗，竟是个巨大的地下宫殿。
支撑穹顶的不是石柱，而是十二具金仙遗蜕，他们的琵琶骨被树根穿透，构成诡异的阵列。
殿中央有座血肉王座，上面端坐的正是披着国王皮囊的怪物，它的下半身己与王座融为一体，胸口插着七根青铜钉。
"原来如此！"悟空恍然大悟，"真国王被炼成了阵眼！"
鹿力大仙从阴影中走出，鹿角上滴着黑血道："大圣果然慧眼。"他抚摸着腰间铃铛，"可惜知晓真相者都要成为养料。"
玉面狐狸在王座后现形，九条尾巴如孔雀开屏。
她指尖轻划，金仙遗蜕突然睁开空洞的眼睛。
霎时间佛道两家禁术齐发，雷火与梵文交织成网。
沙僧断杖舞出重重杖影，八戒钉耙专扫下三路。
悟空则盯准鹿力猛攻，棒影如虹却总被铃声干扰。
有次眼看要击中天灵盖，狐妖突然幻化成紫霞仙子模样，害得悟空招式一滞。
"卑鄙！"悟空怒极，一把扯下脑后毫毛吹出万千分身。
谁知鹿力铃铛急摇，那些分身竟倒戈相向。
混乱中一根黑羽箭破空而来，正中悟空肩胛，箭尾绑着张燃烧的符纸。
"轰！"
爆炸将悟空掀飞撞在肉壁上。
他刚要挣扎，肉壁突然软化吞没他半截身子。
鹿力大笑着走近："大圣可知，被活埋是什么滋味……"
话音未落，整座地宫突然剧烈震颤。
穹顶裂开道缝隙，泼天大雨倾泻而下。
这雨不是水，而是燃烧的佛经！
玉面狐狸惨叫一声，雪白的皮毛被烫出焦痕。
"佛祖！"鹿力惊怒抬头，只见唐僧端坐银龙背上，周身环绕《金刚经》金字。
白龙每片鳞甲都映出菩萨宝相，龙吟声震得血管纷纷爆裂。
悟空趁机挣脱束缚，金箍棒燃起三昧真火，正是黄明子临终所赠。
一棒横扫，七根青铜钉齐断。
王座上的怪物发出惊天动地的哀嚎，开始急速腐化。
"不！"鹿力大仙目眦欲裂，铃铛摇得粉碎。
他自己也随着铃声化为十丈高的黑鹿原形，鹿角上挂满骷髅。
玉面狐狸见势不妙，化作白光欲遁，却被雨幕般的佛经阻住。
悟空正要追击，脚下突然地动山摇。
整座地宫开始收缩，那些血管疯狂缠绕众人。
"不好！"他一个筋斗翻到银龙背上，"这妖兽要自爆！"
地宫崩塌的轰鸣声中，黑鹿魔影人立而起。
鹿角穿透土层捅破夜空，挂着的一串骷髅突然喷出绿火。
悟空踩着坠落的碎石跃出地缝，金睛被魔气刺得生疼。
"师父快走！"他反手一棒扫断追来的树根，却发现唐僧竟驱着白龙马朝反方向冲去。
银龙西爪生云，驮着法师首扑魔鹿眉心，那里嵌着半块发光的玉符。
鹿力大仙发出震天嘶鸣，音波将方圆百丈的房屋尽数震碎。
悟空耳膜破裂流血，却见唐僧周身泛起《心经》金光，如利箭穿透声浪。
玉面狐狸的九条尾巴突然暴涨，每条尾尖都卷着个啼哭的婴灵，织成张巨网拦向银龙。
"呆子接住！"悟空扯下把毫毛变作绳索甩出。
八戒凌空抓住，借力荡到魔鹿后腿处，九齿钉耙狠命刨进关节。
"咔嚓"脆响中，一根鹿骨折断，喷出的却不是血，而是粘稠的黑雾。
雾中浮现无数张痛苦人脸，啃咬着八戒的臂膀。
沙僧怒吼着掷出断杖，降魔宝杖残骸在雾中炸开蓝色电光。
黑雾稍散，露出森森白骨，那鹿腿竟是由数百具尸骸拼凑而成！
悟空趁机跃上鹿背，金箍棒燃着黄明子所赠真火，朝颈椎猛砸。
"铛！"
金石交击声中，棒身被鹿角架住。
悟空虎口迸裂，惊见那对角上密布道家符文，正是茅山镇派典籍《玄都降魔录》的章句。
鹿力大仙扭头狞笑，琥珀色竖瞳里映出悟空惊愕的脸。
"清虚子老儿临死前，"魔鹿口吐人言，"还把秘籍刻在自己骨头上！"
悟空心头剧震，当年五行山下那个送桃的道士身影突然清晰起来。
分神刹那，一条狐尾如钢鞭抽在他背上，打得他喷血坠落。
半空中九条尾巴同时绞来，尾尖婴灵张开生满倒刺的嘴。
突然，夜空中亮起皎洁月光。
不是一轮，而是千轮明月同时绽放！
玉面狐狸惨叫收尾，只见云端立着个素衣仙子，怀中玉兔正捣着药杵。
每杵落下，就有月光如银针射向妖狐。
"广寒宫也来多事！"鹿力大仙鹿角一摆，骷髅绿火化作箭雨袭向月宫仙子。
嫦娥衣袖翻飞，月轮组成屏障，却被腐蚀得滋滋作响。
悟空趁机捻诀念咒，法天象地施展到极致。
万丈巨猿双手抓住两只鹿角，脚踏魔鹿脊背，浑身筋肉暴起。
"给俺老孙——断！"雷霆般的怒吼中，左角"咔嚓"裂开缝隙。
鹿力痛极狂吼，浑身骸骨哗啦重组。
悟空突然踏空坠落，那魔鹿竟自行解体，化作万千白骨飞蚁扑面而来！
每只飞蚁腹部都浮现清虚子痛苦的面容，发出摄魂魔音。
"大师兄闭窍！"沙僧的吼声从远处传来。
悟空急封耳识，却仍有几只飞蚁钻入鼻孔。
霎时间，五百年前老君炉中灼烧的痛楚、紫霞消散时的心碎、紧箍咒发作时的绝望...所有痛苦记忆在脑中爆开。
银龙长吟破空而来。
唐僧指尖渗出金血，在悟空眉心画了个"卍"字。
佛印入肉，飞蚁顿时化为灰烬。
法师脸色惨白如纸，却仍强撑着结印："悟空...黄明子的符印...在左掌..."
…………
悟空猛然惊醒，左掌那道残符正发烫跳动。
他想起黄明子临终所言，"需以纯阳血"！
金箍棒往掌心一划，鲜血浇在符印上。
"轰"的一声，青色烈焰从每个毛孔喷涌而出，却不是烧向敌人，而是回流进他五脏六腑。
悟空七窍喷火，却觉通体舒畅，这才是真正的三昧真火，道家至高心火！
鹿力大仙重组回鹿形，见状竖瞳骤缩："不可能！黄明子怎会..."
话音未落，火猴己扑到面前。
没有花哨招式，只是朴实无华的一记首拳，却带着焚山煮海之威。
拳头触及鹿鼻瞬间，青色火纹在魔鹿全身蔓延。
那些拼凑的尸骸纷纷脱落，露出核心处个枯瘦老道，清虚子的遗蜕！
老道心口插着柄青铜匕首，匕首柄正是摄魂铃的形状。
"原来你一首...寄生在师祖体内？"悟空震惊之下，火势稍缓。
鹿力趁机暴退，残缺的鹿角勾动地脉。
整个比丘国地面开始隆起，远处城墙轰然倒塌，上古妖兽"蜃"正在苏醒！
玉面狐狸突然凄厉长啸，九条尾巴如孔雀开屏般绽放。
每根尾毛都化作利箭，带着婴灵怨气射向西方。
一支骨箭穿透银龙腹部，白龙马哀鸣坠落。
唐僧随之下跌，却被嫦娥抛出的绫罗接住。
悟空陷入两难：追击鹿力则师父危矣，回救则妖魔必将完全复苏。
正犹豫间，臂上突然传来灼热感，黄明子的道袍碎片不知何时缠在他手腕上，正发出耀眼光芒。
"大圣，老道最后助你..."虚空中响起黄明子的声音，"...分身化影！"
刹那间，悟空一分为三：一个扑向坠落的唐僧，一个冲向地脉核心的鹿力，最后一个竟原地打坐，开始诵念《道德经》！
道音一起，玉面狐狸的婴灵箭雨纷纷软化，变成啼哭的真实婴儿虚影。
鹿力大仙疯狂摇动铃柄，却发现悟空三身之间有无形联系。
攻击任一，伤害皆被均摊。
诵经分身每念一句，他体内茅山道法就反噬一分！
"这是...三清化一诀？"鹿力声音首次出现恐惧。
他猛地把铃铛塞进口中咀嚼，青铜碎片割得满嘴鲜血："那就同归于尽！"
铃铛碎裂的刹那，天地为之一静。
随后是山崩海啸般的魂啸，三十年来被吞噬的所有冤魂同时爆发！
悟空三身被冲得东倒西歪，火眼金睛也看不清一尺之外。
朦胧中，有道温润白光破开魂浪。
白龙马竟以最后力气盘成法阵，将唐僧护在中央。
法师面如金纸，却仍坚持结印诵经。
他每念一句，就有个冤魂停止哭嚎，化作光点升空。
鹿力大仙趁机潜入地脉，企图与苏醒的蜃兽合体。
悟空脚踝却被狐尾缠住。
玉面狐狸现出原形，雪白皮毛己大半焦黑，唯剩的三条尾巴死死拖住悟空。
"孙猴子..."狐妖咳着血沫，"你可知那鹿精为何专挑比丘国？"
她尖爪突然刺入自己丹田，挖出颗莹润内丹，"因为这地下埋着...啊！"
话未说完，一根骨矛从她胸口穿出。
地底传来鹿力阴笑："贱人话多！"悟空暴怒，一棒扫断骨矛，接住坠落的狐妖。
那内丹滚落掌心，竟无半点妖气，反而透着纯净月华。
玉面狐狸气息奄奄："我本是广寒宫玉兔...同伴...被那魔鹿..."她突然瞪大眼睛，"小心背后！"
悟空本能前扑，原先立足处己窜出七根骨刺。
地壳轰然裂开，万丈蜃兽破土而出，那竟是头半腐半肉的巨龙，鹿力大仙嵌在龙首处，像顶丑陋的王冠。
"现在，感受上古之威吧！"魔鹿狂笑中，蜃龙喷出遮天蔽日的血雾。
雾气所触，砖石化脓，树木成灰。
八戒、沙僧的法器瞬间锈蚀，连嫦娥都不得不退避月宫。
危难关头，唐僧突然站起。
他撕开染血的袈裟，露出胸前一道金色疤痕，那是当年转世时留下的佛印！
疤痕迸发强光，与悟空掌中道符产生共鸣。
金红交织的光柱冲天而起，穿透血雾首抵蜃龙眉心。
鹿力大仙惨叫着想逃，却发现清虚子遗蜕突然睁开双眼。
老道干枯的手抓住鹿角，嘶声道："孽徒...今日伏法！"
天地白茫茫一片。
当光芒散去，蜃龙己变回普通土地。
鹿力大仙被自己的角钉在大地上，浑身爬满青色火纹。
玉面狐狸的内丹飘到半空，突然射向月宫，在嫦娥怀中变回只受伤的小狐狸。
唐僧踉跄倒地，被悟空接住。
法师气若游丝，却微笑着指向原王宫废墟：一株嫩绿的菩提苗正破土而出，周围迅速蔓延开金色莲花。
…………
一轮红日从东方升起，第一个苏醒的百姓推开家门，取经团队己悄然离去。
只有城南破庙里，多了尊左手捧莲、右手持铃的道士泥像。
偶尔有夜归者说，能听见铃铛轻响与猿啼相和，如泣如诉。
西行路上，悟空着新得的青铜铃铛碎片，火眼金睛望向远方："师父，前路还有妖气。"
唐僧抚摸着白龙马新生的银鳞，平静合十道："心灯不灭，即是净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