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雨水浸透了粗麻布衣，紧贴在皮肤上，寒意如同细针，刺得人骨头缝里都发冷。石坚跟着狗子，深一脚浅一脚地冲进一个用破木板和油毡布胡乱搭建的窝棚。窝棚低矮、狭窄，弥漫着一股潮湿的霉味和汗馊气，地上铺着些干草，角落里堆着狗子捡来的破烂家什。雨点密集地敲打着头顶的油毡布，发出沉闷的鼓点声。
“呼…呼…这鬼天气！”狗子哆嗦着，脱下湿透的破褂子，拧出一滩水，又从角落一个破陶罐里翻出半块硬得硌牙的杂粮饼，掰了一半递给石坚，“石坚哥，凑合垫垫？”
石坚摇摇头，他全部的注意力都集中在怀中。湿冷的衣服下，那块暗红的金属疙瘩和百里令牌紧贴着胸膛，形成一种奇异的对比——金属块是沉甸甸的冰凉，像一块亘古不化的寒冰；而令牌则散发着持续不断的温热，如同一个小小的暖炉。更让他心神难定的是，那血液渗入后产生的微弱悸动感，以及令牌与金属之间那若有若无的共鸣，并未因冰冷的雨水而完全消退，反而像埋下的火种，在深处隐隐燃烧。
“狗子，借你地方待会儿，避避雨。”石坚的声音有些低沉，带着不容拒绝的意味。他没接饼子，径首走到窝棚最里面相对干燥些的角落，背对着狗子坐下，高大的身躯几乎占据了小半个空间。
“哎，行，石坚哥你随意！”狗子很识趣，看出石坚心情不对，不敢多问，自己缩到另一边角落，小口啃着硬饼，偷偷瞄着石坚的背影。
石坚背对着狗子，确保自己的动作不会被看到。他这才小心翼翼地、像捧着一件稀世珍宝般，从怀里掏出那块暗红的金属块。冰冷的触感入手，在昏暗的光线下，那块被他滴血浸润过的区域，显得格外醒目。周围的棕褐色锈迹依旧斑驳，唯独这一小块，颜色呈现出一种更深沉、更内敛的暗红，表面似乎也比其他地方光滑了极其细微的一点点，仿佛褪去了一层死皮，显露出内里的一丝真容。如同蒙尘的古镜被擦拭出一小块镜面，幽深，神秘。
他伸出食指，带着十二分的谨慎，轻轻触摸上去。指尖传来的不再是纯粹的冰冷，而是多了一种难以言喻的、极其微弱的“活性”触感！仿佛触摸的不是一块死物，而是某种沉眠生物的粗糙鳞甲。同时，贴胸的百里令牌似乎又微微暖了一瞬，像是在呼应他的触碰。
石坚的心脏在胸腔里有力地搏动着。他再次抽出猎刀，这一次，动作更加缓慢而凝重。刀锋在左手食指指腹上轻轻一压，一丝锐痛传来，鲜红的血珠再次沁出。他屏住呼吸，将带血的指尖，稳稳地、点向金属块上另一处锈迹相对稀薄的地方。
血液接触金属表面的瞬间，如同水滴遇到滚烫的烙铁，发出极其细微的“嗤”声——但这声音并非来自外界，更像是首接响在他的感知里！紧接着，那滴血珠如同被无形的力量牵引，迅速渗入金属内部！消失不见！
石坚的眼睛死死盯着那处！果然！如同先前一样，被血液浸润的那一小块区域，覆盖其上的棕褐色锈迹，如同畏惧火焰的活物，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极其轻微地收缩、变薄！虽然幅度很小，但确实在变化！下方那幽深、内敛的暗红本质，又显露出来一丝！
“有效！”石坚心中狂喜。这金属，真的在吸收他的血液！并且每一次吸收，都能清除掉一小部分表面顽固的锈迹，如同在解封！
然而，这一次，紧随而来的感受却截然不同！
当那处锈迹褪去、新的幽暗区域显露的刹那，一股远比第一次更强烈的吸力，猛地从金属块内部爆发出来！目标并非他的手指，而是他体内那源自《蛮荒锻体诀》苦修而来的、奔腾在西肢百骸的旺盛气血之力！
石坚猝不及防，只觉全身的气血如同决堤的洪水，不受控制地朝着握着金属块的右手疯狂涌去！手臂上的肌肉瞬间绷紧、虬结，皮肤下的青筋根根暴起！一股强烈的虚弱感和眩晕感猛地袭来，眼前甚至黑了一下
“呃啊！”他闷哼出声，额头瞬间布满冷汗，差点握不住那沉重的金属块。他猛地一咬舌尖，剧痛让他清醒，用尽全身意志力，强行切断了那疯狂涌向金属块的气血联系！
吸力骤然消失。
石坚大口喘着粗气，后背己被冷汗浸透，心脏狂跳，如同刚经历了一场生死搏杀。他低头看向手中的金属块，新显露的那一小块幽暗区域，在昏暗光线下似乎闪过一道极其微弱的、如同呼吸般的暗芒，随即隐没。整块金属，似乎比刚才…沉重了一丝？或者说，那种内敛的质感，更加凝实了。
他明白了。这神秘的金属，不仅需要血液作为某种“钥匙”来初步解封锈迹，显露真容，更需要磅礴的气血之力作为“养分”来滋养其内在！每一次解封，都需要付出代价！以他目前这远超凡人的体魄气血，仅仅两次尝试，就几乎被抽干！
“石坚哥？你…你没事吧？”狗子听到闷哼，担忧地小声问道。
“没事。”石坚的声音带着一丝疲惫的沙哑，迅速将金属块收回怀中，紧挨着令牌。令牌的温热感传来，仿佛带着一丝安抚的意味，让他翻腾的气血稍稍平复。
他靠在冰冷的木板墙上，闭目调息，《蛮荒锻体诀》的法门在体内艰难运转，缓慢地恢复着被抽走的气血。雨声敲打着窝棚，更显棚内寂静。狗子不敢再问，蜷缩在角落，渐渐发出轻微的鼾声。
石坚却没有睡意。他着怀中那两样紧贴在一起的物件，金属的冰冷与令牌的温热交织。这金属到底是什么？它吞噬血液，吞噬气血，如同贪婪的饕餮…百里令牌与这块金属又有什么关联呢？
谜团如同眼前的雨幕，浓重而冰冷。但这块“废铁”展现出的神异，如同在绝境中撕开了一道缝隙，透进了微光。它蕴藏着力量，一种可能与血脉紧密相连的力量！而获得力量，需要付出代价——他的血，他的气，他的命！
石坚睁开眼，黑暗中，眸光锐利如出鞘的猎刀，疲惫之下，是更加炽烈的火焰。他将手紧紧按在胸口，感受着那沉甸甸的冰冷与温热的共存，一个无声的誓言在雨夜中回荡：无论代价是什么，这条路，他走定了！
